第一章 少年时代
    地斯特距离勃吕赛尔四十公里,鲁汶二十公里,是勃拉邦省的一个小城。这是一座恬静而还保有几分旧时面貌的城;那里还能看到一些著名的宗教建筑:如十五世纪的圣须比思公学,十三世纪荷兰修女院的圣母堂,还有那虽在筑造城砦时已被挪移过地址,但朝圣者仍络绎不绝的前往诸圣小堂。

    圣若翰伯尔各满就生长在这里,一个颇受人尊敬,但经济不很充裕的家庭里。他的父亲,若望嘉禄伯尔各满,是一个硝皮师傅,做过圣须比思的教区理事,也当过两任地斯特的小市长;他的母亲,依利撒伯凡登奧物,有五个孩子,若翰居长;其次是亚特利盎,后来进了奧斯定会,在菲律宾传教,死在那里;玛利亚,是马利纳审判院检察官金理特罗的妻子;嘉禄,在若翰死后也进了耶稣会;最幼的巴尔多禄茂,是个军人。父亲若望嘉禄伯尔各满,在妻子死后,就进了修院,后来也晋了铎品,在圣须比思主教府任过职。

    那位将给这清寒的门第,带来无上光辉的若翰,诞生于一五九九年三月十三日瞻礼七。翌日,就在公学的圣堂内领了洗。他自幼便显露出温雅可爱的特殊天性,他从来不使任何人为难,他知道忍受一些轻微的痛苦,而从不啼哭,即使害了最使孩子们烦燥不宁的疾病,他也不出怨言,伙伴间的龃龉不和,也从来没有引起他什么不耐烦的表示。有几次他放学回家,敲门见没有人应,便想起天父的另一所屋子,于是他就进堂念玫瑰经。

    这对若翰慈爱的父母,是个安慰;他们见培植在孩子灵魂上的热心种子,已经蓬勃滋长起来,真感到无限的欢忻。每天早晨,他们总是到本堂口的圣堂去参与圣祭,后来七岁上了学,便自动地提早了起身时间,好能在到校以前,仍能辅完两三台弥撒。

    在教室里,他总是安静地坐着,他对师长的服从,迅速而严谨,好像他在师长身上,早已看到了天主似的。下课后,他便玩着,然而绝不轻浮放肆,认识若翰的人都说他的性格是活泼的,但他从不与同伴争执闹气,因此他的小伙伴都敬重他。

    这样,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儿童才学会些热心和德行的名词,而若翰已大量地付诸实行了;他一天还要望好几台弥撒,课余的时候,他便退到一隅去祈祷,他才会念书时,便各处搜寻热心的圣书,好在空闲的时候去念它;常常在吃饭时,一本书便在桌旁摊着,一边进食,一边阅读,那时他才只有八岁。

    当他九岁时,他母亲得了严重的病症,是个痼疾,后来始终没有痊愈。若翰从学校一回家,便到母亲身旁去,陪伴她,侍候她,须臾不离,甚至有时还想出些有趣的话,安慰他的母亲;她有时感到剧烈的痛楚,或者内心发厌烦时,只要一望见若翰,就会觉得舒畅和欣慰,因此,他的母亲离不了若翰,而若翰也不愿离开家;因为他在家里,可以避去许多在他那个年龄可能沾染的一些恶习。除非为了上学和行神业功夫,他不常出门,我们可以这样说,他的幼年只知两条路径:一条通向圣堂,一条通向学校。

    十岁,若翰已学完了他第一位老师所能教给他的全部知识,他便转入地斯脱的文范学校,开始攻读拉丁文。这座学校是由一位热心而富有学识的司铎范斯底夫主持的;范斯底夫说:“我开始教他初步文范,他的聪敏和勤勉是惊人的;同时由于他的天资,他不久便赶上了先前开始的学生,使他最先的同学,早已落在后面。他的智力是敏捷的,给他讲授的内容,他能全部吸收;他只消念一遍,或者听别人念,便能完全记住,如果换了别人,也许刚能勉强领悟。因此我很喜欢他,我愈来愈看重他,我开始把他看成一个神童,我这样地称呼他;为了鼓励我的学生,我又把他列为班上的模范。然而,要是这孩子在修德方面没有同样的成就,这也算不了什么。”

    若翰在范斯底夫的学校里是走读的,但并不住在家里,原来若翰的父母正注意孩子的心灵,他们担心孩子纯洁的心灵会随着年龄和环境而受到玷污;若翰已十一岁了,他的气质是善感的,他有着优美的本性条件,他们尤其害怕从学校到家的一段路程中,容易受到不良友伴的影响;他们自己又无法照料,母亲病倒在床上,父亲又离不开工作,就是他们自己的屋子,也不是很安全的:若翰的父亲需要雇用好几个工人和学徒在家,若翰同他们多接触,是更危险的。

    因此若翰的父母为他们的孩子担忧着,他们不知道应当怎样做才好。

    地斯脱有一座顿及罗圣母堂,是一位圣诺倍会的修士伯多禄爱曼利克司铎管理的,这位司铎是一六0一年由马利纳总主教所直接委任的,是一位圣善的司铎;他在圣堂旁边,设立了一座寄宿院,招收热心的,特别是有志修道的孩童们住宿,训练并培植他们的德性和知识,因此,入院之初,他们就都穿上了神职班的服装。

    爱曼利克神父的学生们,不论在圣堂里或在街上,向来是端庄热心的,若翰多次在路上遇见他们,有时他还故意设法迎上他们去,他的内心里,早已燃起了一股热望,希望自己也能加入他们的行列,穿上他们的服装;这个愿望,他当然向母亲谈过,父亲也不会不知道,但他们很容易向他们的孩子说明:他们是无力负担寄宿院的费用的。

    然而天主却愿意若翰接受这位热心司铎的栽培。一天,由于若翰在学校里获得了优良成绩,老师来向他父亲祝贺,父亲便问孩子:“你希望得些什么呢?”一一“父亲,你知道的”,若翰回答道:“我只希望能进寄宿院”。父亲感动了,“天主会帮助我的”,他说,他完全接受了儿子的请求。几天以后,若翰被送至爱曼利克神父处,这样,爱曼利克神父便当了若翰的神师,但范斯底夫仍继续当他的老师。

    不久,这位司铎也发现了这个灵魂美丽的奇葩,热心、端庄、持重,他立刻变成同学间争相效法的对象。他非常用功,他有很多的祈祷时间,为了满足他向往天主的心,他常藏在屋内最隐秘的角落里,偷偷地祈祷,有一次,他从一只仅够容他短小身躯的衣柜里钻出来,被人发觉他在里面祈祷了两个小时。他的教师证明,他连在他那种年龄可能犯的一些罪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在朋友的选择上,是很严格的,能成为他知己的人为数不多。他的驯顺的性格,使他摆脱了一切发生争执的机会,当他发觉同伴中似乎不能避免争吵时,他就撇下他们,独自去玩弹球。他喜欢替人服役,有时在同学中分派什么义务,他总是挑负最麻烦的工作,如看门,吃饭时念书一类的事情。

    虔敬圣母,是若翰热心的特点,自幼就已深植在他的心坎里了。离地斯特不远,有一座尖山圣母堂,是比国最著名的朝圣地,儒斯忒李普式曾写过它的史迹。若翰常随着父母或老师,去那里朝圣,那里的圣堂是他亲眼看着盖起来的,这个圣地,在他心中始终保持着特别的眷恋,每次他要向圣母祈求什么恩典,他总是请人在尖山圣母堂献祭。

    若翰在爱曼利克神父处住了将近三年;三年的虔诚生活,给司铎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他后来写信给当地耶稣会公学的院长,曾道出了他对这纯洁孩子惊异的印象:“他来时仅十一岁;他来院后第一年,便在我手内行了告解,初领圣体。他诚实地来向我坦露灵魂的秘密,我像看见了他晶莹纯洁的无邪心灵,我几乎怀疑是否能给他念赦罪经。

    “若翰预备初领时的热诚,是难以描摹的;他加紧祈祷,念玫瑰经。念珠对他似乎就是虔敬的目标。在他领受圣体的当儿,我真不知怎样形容他那美妙的神态,他的眼眸微露,头下垂着,脸上映出一片甘饴的神色,他的端庄敛肃的姿态,完全显示出内心的恭敬和热情。

    “当他听人讲论天主时,他永不厌倦;他往往就坐在地下,屏息静听;他很愿意为我辅祭,但在辅祭之前,他必先洗手,他答应经文异常用心,每一个字音都清晰念出。

    “孝爱圣母的热情,似乎已完全占满他那小小的心灵了;他在圣堂内,经过圣母祭台或者圣母像,总要跪下念一会儿经;他虔敬圣母的圣像,往往双目凝视着它们;当他陪我往尖山圣母堂去时,一路他总是守着静默,不然就念玫瑰经。

    “他可以很方便地回家去看望父母,因为他家离我的,住所并不远,然而他很少回家,好像他已习惯为天主而忘掉他们了。

    “人们已经感觉到,天主要在他身上完成不平凡的事业。我当时管理着许多热心而有学识的青年,但没有一个能比若翰知道的更多,更令人爱的了。

    “他令人惊异地严守着静默,除非为了回答,他很少说话,即使在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先加思索,慎重说出,好像在出口以前,他的每句话都要被咀嚼过似的;他是这么端庄,人们几乎没有听到过他大声喧笑,他的脸色也永远是那么沉静,温和,他的神气是始终不变的,有时,他就独自一人玩着弹球,他似乎已经尝到了独静生活的滋味。

    “他极度敬重司铎,每次我在他面前,他总是脱了帽站着;我曾叮嘱过所有的孩子,在司铎面前,除非司铎真切请求,总不要自动戴帽,他记住了这句话。即使在冬天,他也严格遵守着这个叮咛,必须有人再三地请求,他才肯拿起帽子戴上,虽然有时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也这么光着头。

    “当他的同伴在游戏时,他常推诿不去参加,却躲在屋内念书,写字,或者祈祷;我好几次需要强制他去游玩,以免他过于用功,妨害健康:有一次,正好放假,别的同伴都在玩,他却在一只木制的衣柜里,整整藏了两个小时,在里面祈祷;那柜子刚能容纳他的身体,但他的手臂一定会感到不舒服的:他终于出来了,轻轻地,怕被人发觉,可是屋内已有好几个人,我自己也看见了,我们都认为,若翰是常来这儿祈祷的。

    “吃饭时,他喜欢担任念书员.念的内容大概都是撤落满的箴言,圣人行传,耶稣苦难的默想,他回到卧室后,就把所念的内容扼要记下。

    “我们从没见过他同别人龃齬不合,同伴间一发生争执,他便悄悄地走开;他尤其回避那些行止不规,言语放肆的儿童。

    “他对饮食的节制,在他这种年龄,是很少有的;他从不关心饮食的好坏,他对什么都满意。别人从未听见他抱怨过食物的粗粝,或者对其它规定有什么不满。

    “他还有着出奇的忍耐;虽然他多次受到别人的欺凌和难堪,他似乎总不计较,同伴责斥他时,他始终保持着缄默。

    “至于他的谦逊,我想应该提出一个事实:他每次领主以前,总要来向我请求宽恕他的一切缺失……然而我在这里举出的几点,也仅是我在他身上发现的一些片段而已。”

    在圣母堂寄宿的第三年上,年青的若翰受到了一个严厉的考验,他病着的母亲早就卧床不起,他的父亲面临着日益增重的家庭负担,耽心有一天会不能工作;在危急贫困的境况中,若翰被召回来了,在他母亲的床前,父亲对他宣称,他从此无力再负担他的教育费,并提出要若翰去当学徒。

    这是个严重的打击,若翰美丽的前途打破了,他愿意随从那愈来愈清晰的圣召,现在遇到了一个不能克服的阻碍。他双膝跪在地下,哭求父母,不要堵塞他修道的门路,允许他继续求学,但为减轻家庭负担,他只要求面包清水。他再三的央求,终于深深地感动了慈爱的父母,病着的母亲向她丈夫说:“我们再等一时吧,我们再求求天主,我想天主会替我们解决的。”

    母亲的期望并没有落空。地斯脱住着一位圣善的司铎,蒂曼芒斯,他是马利纳总主教玛弟亚奥维乌的知友,他一听得伯尔各满家的窘困情形,便立刻主动提出,愿意任用若翰当侍从,而供给他全部生活教育费用;于是若翰再度向父母告别,开始给这位司铎服役。

    若翰的纯洁诚朴,使他的主人大为惊异,他一天在许多宾客面前,指着若翰说:“这孩子是个天神。”

    天主引导若翰来蒂曼芒斯司铎处,似乎只为挣得这一句赞叹的评语,因为,他才来了几天,天主上智便给他指出了新的途径。

    他父亲的一位朋友来到了地斯脱,他获悉了若翰家境的贫困,同时认为蒂曼芒斯司铎年事已衰,倘有不测,若翰的学业仍无保障,因此他便要介绍若翰到马利纳一位热心司铎弗拉蒙处去。这位司铎原曾托过他,物色一个聪敏而热心的孩子,为他服役的,但必须要到一座叫做“大学堂”的公学内去就学,这座学校,是马利纳总主教主持的,很像一座小修院。若翰接受了这个建议,于是便要离开故城,每个人都感到悲痛,他的老师范斯底夫,更是万分伤感,他说:“他的离去使我怅然若失,从此,生命对我便毫无情趣了。”

    一六一三年初,若翰抵达了马利纳,那时他将近十四岁。弗拉蒙司铎的住处。也是一种寄宿舍,那里有好几个大家族的孩子,但若翰去那里,不是去当寄宿生,他是以仆役的名义被收纳的,他安静如昔地执行着那些似乎降低他身分的工作,但从不显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有时那些没有命他做,甚至主人也无意要他做的事,他都一手承揽,他的主人原也没有把他同别的仆役一样看待。

    他每天替主人整理卧房,打扫庭院,或者跟他进城,帮他提东西;主人会客时,他便候在等待室,主人宴客时,他便在餐桌旁侍候;有时主人的朋友宴客,请他去帮忙,他也乐意地接受;宾客餐毕,他便在仆人桌上,匆匆吃些东西,就往厨房去洗碗碟,这就是他的日常工作。

    据一位证人记述,其余的仆人,欺他年轻诚实,往往把最麻烦的收拾餐桌,洗濯碗碟的工作,丢给他去作;这位证人说:“除非被主人发现了阻止他,若翰总不拒绝;而且,每个瞻礼七,至少,为了恭敬圣母,他总是自动跑到厨房去,用砂土擦洗锅子或者别的笨重器皿。”

    这位司铎很了解这个年青人的资质和心灵,他认识他心思的细腻,他便把万隆家族的三个孩子的教育,叫他负责照管,若翰以他惯有的热诚和谨慎,接受了这个任务。每天早上,他去唤醒三个孩子,教他们念经,领他们去望弥撒,教他们要理,带他们去散步,这几个被人视为难以诱导的孩子,对他们年青的老师,却非常尊敬,若翰在他们中间,建立了极大的威信。

    人们惯常喜欢这样描述对若翰的印像:年轻明朗,温和驯雅,然而却怀有一种似乎已饱经世故,深沉异常的庄重肃穆的神态。的确,在任何环境中,无论劳作,游憩,即使在一样最单纯的事物面前,他的思想,总会自然而然地,举向天主。弗拉蒙有一头猎犬,曾交给若翰驯养,若翰常带它到河边去洗澡,用面包引它一次一次地往河里扑,马利纳的游人们都要停步观看,他们想若翰是在欣赏猎犬的顽性,但若翰却全神贯注地、在思索一个严肃的问题:“为了一块面包,它一次一次地扑到水中,始终不知倦怠,那么,我们为了天国,不是更应该努力么?”他自信而有力地说了这些话,孩子们听了非常感动,多年以后,还清晰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气。

    弗拉蒙常叫若翰随他出去旅行,各处访问,因此不多久,人们便都发现这一个年青仆人,有着出众的德行,远非他那身分所应有。他也随他的主人参加瞻礼六的教务会议,但他并不和别的司铎的仆人们在接待室内玩,却独自跑进圣堂,在那里祈祷。他把弗拉蒙看做他的恩主,殷勤而小心地侍候他,主人吩咐什么,他对什么都表示满意,凡是吩咐他的一切,他都全心做去,他有时亲自替主人缝补衣服,使主人节省一些费用。一天,弗拉蒙遣他往鲁汶送一封信,马利纳到鲁汶有八十八公里的路程,若翰徒步走去,并且当日赶回,没有为吃饭花一个钱。

    在这样辛劳紧张的生活里,人们很难相信,若翰还能继续他的学业;然而,若翰所以来马利纳,就是为了求学。他在那座修院式的学校内上课,但他无法上每一堂课,而且课后又有许多别的劳作杂务,在这样的环境里,别人一定会灰心的,然而若翰并不气馁,他幼年的心,已经萌茁着大志,为了光荣天主,他需要追求知识!

    天晚了,若翰便去辞别主人,他亲了主人的手,领受了司铎的降福,便退出来,好像要去就寝似的;然而他是去祈祷,祈祷之后,便是读书的时间。弗拉蒙的仆人都睡在一间屋子里,若翰先小心地把灯光遮盖住,不使妨碍任何人的睡眠;他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现在可以把曰间几乎没有机会打开的书本,静读深思了;夜已经很深了,若翰的灯还点着;多少次,疲惫而沉重的头颅,垂倒在没有念完的书页上,他用牙咬了咬嘴唇,有时竟咬出血来;直到疲乏得实在支持不住时,他才躺下;而天一明,他便又起床了。

    在日间,他也不放松一分钟时间。他伴随主人出外时,总要带一本书,主人同人接谈,他便翻开书来念,一直到主人来叫他动身。有时等候室内等待东家的仆人很多,若翰不可能静静地念书,他便同别人寒喧几句,退到附近的屋子里去,或者找一个隐僻的角落,大多数时候,是躲在门背后;有时一些顽皮的仆役,吵闹得厉害,他实在念不下去了,便热切地呼求上天,把他的学业托给天主。

    主人进餐时,他便站在近旁,谨慎,喜悦,轻捷地侍候着;但餐桌一收,如果主人再同人闲谈,他立刻打开书本,便站着阅读起来,以便主人一呼唤,可以合上书本就走。

    由于若翰的勤勉和热心,一如在地斯脱,他不久便成了“大学堂”的荣誉学生。马利纳的总主教,对这学生的德行和天才,也深自赞赏,他对这孩子前途的发展,寄以无穷希望,他已有意把他培植成为教区得力的工作人员。

    一六一五年发生了一件事,给若翰的生活,开辟了一个新的方向。耶稣会省长、司克利拜尼神父,接受了地方当局的建议,决定在本城设立一所公学。若翰希望到那里去完成他的学业,但他的希望遭到了严厉的拒绝,总主教自然不愿放走这样一个学生,他在若翰身上有着远大的计划;学校的教师们,也不同意若翰去进耶稣会的公学,因为他们那时还不了解耶稣会士的事业,他们联合了他的主人弗拉蒙,一起反对若翰的计划,弗拉蒙甚至向若翰明说,如果他进了耶稣会的公学,会使他很难过的。但若翰刚柔兼施地,一再坚请,终于排除了一切阻难。当时的证人们,都认为,如果没有天主上智的直接干预,事情的进展不会有这样顺利的。

    若翰终于得到了进公学的准许,但暂时不辞去弗拉蒙的工作。他考进了修辞科,他的拉丁文教师是史莱登神父,希腊文教师是葛理夫神父,他当了若翰的神师。这位神父曾这样描摹他说:“有时,全班的学生都在喧闹,只有他仍保持着安静,端正,注意,和悦,而且是始终如一的。在全班中,我最器重他,也最喜爱他。”

    他的学业成绩是惊人的,在地斯脱,在“大学堂”,他都没有学过希腊文,他进了修辞科,才开始学习初步文法,而且他还要替主人服役,但是学期结束时,若翰却考得了第一,虽然班上天资聪颖的也不乏其人。

    这样斐然的成绩,是需要相当努力的。但他的热心爱主并没有因此而受影响,他始终把内修放在第一位。他常问葛理夫神父,在某些景况中,应当怎么做才能更趋纯全。我们以后可以看到,他工作和读书以外的时间,全都用在祈祷上了;有时他谢圣体要两三个钟点,并且时常参与两三台弥撒。

    他素来虔敬圣母,他是公学内最先参加圣母会的会员之一,他一开始就热烈地参加传教活动,并吸引了许多别的会员参与传教工作,他是一个热心的圣母会员,他不满足於会规指定的几条简单的义务,每瞻礼七,以及大瞻礼的前日,他为光荣圣母,总守大斋一次,并要求到厨房洗涤碗碟;每月,他请求圣母会的指导司铎,给他指出应当纠正的缺失,规定一些补赎或神业,以求中悦天上的母亲。

    若翰的宗徒热忱,正是他渴慕纯全,和醉心主荣的心灵自然的流露;人们都会惊奇,一个体质如此纤弱的孩子,竟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追求着最艰难严厉的纯德之标;然而圣宠的力量是无限的,问题在于灵魂是否能完全忠诚而慷慨地随从圣神的指引。

    在家中和在圣母堂的寄宿院时,若翰已经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了;进耶稣会公学前的三年内,在弗拉蒙司铎处,他的德行已是励进不已;但现在做了圣母会员后,若翰似乎在深斥自己过去的平凡,我们只见他淬励奋发,锐志精进,一若以前落了伍似的。

    天还没有亮,若翰已起身祈祷。没有人打起身钟,但到了时刻,他便自动挣开眼来;是他自己后来把这苏醒的秘密告诉给人的,而且不论如何困乏,总没有延误过。他就跪在光地上,两手捧着,不靠什么东西;时间就这样地过去,寒冷把手和脸冻得通红,但若翰的灵魂似乎已超越人间了。

    天明了;若翰便开始工作。如果他不能时常用笔来歌颂耶稣和祂的母亲,至少,他是为爱他们而完成日间一切工作的;每次进学校以前,他总要跑进圣堂,念一遍圣文都辣的圣母颂;他在教室里,一向是用功的,自修时,除了举目向天,呼求上天的神光外,他的视线总不离开课本;他在进餐时的刻苦,几乎常越出理智的范围,如果不是神师的阻止,他会取消一部分必需的食物的。

    晚上,别人都安歇了,若翰还同天主交谈着。他往往躲在门后或屋角,他的祈祷时常延至深更半夜,直至打盹跌倒为止,有时他就和衣躺在地下。

    这一年内,他开始考虑在他那般年龄大家都曾提出过的终身问题,选择哪一条道路?天主在他身上的意愿是什么?他的脑海中,始终萦怀着晋铎的愿望,但他必须选择一个修会,若翰踌躇了。他那时对耶稣会已有些认识,对她的精神,她的事业,她的工作成绩,也都渐渐了解,他在这里窥见了他的理想,而开始感觉到天主在他内心的召唤。这位不久便要成为圣依纳爵会规精神的活典型的青年决不会凭一时的热情,他的抉择是经过成熟考虑的,后来他曾在一个初学院的同伴前承认,他决定进会,不是毫无痛苦的;为完成这个决意,他需要老师的鼓励。

    为了认清天主的意志,若翰不敢或有所忽,从此,这个问题变成了他祈祷的主要内容了,他为这个意向,奉献了每主日和瞻礼日的领圣体,并在瞻礼五增添了一次,他不断去同神师商榷这件大事。若翰的全部财产有二十五个弗劳郎(币名),他把它分做三份,一份送给了穷人,其他二份在鲁汶圣伯多禄堂的圣母祭台和尖山圣母堂内献弥撒,祈求上主降福他的抉择。

    天主的召唤,一天比一天清楚,若翰进耶稣会的主意也一天比一天更坚定了。圣热罗尼莫的信札,给他启示了修会生活的纯善,真福类思公撤格的行传,又吸引他更倾慕圣依纳爵修会的精神,那时耶稣会正进行着艰巨的战斗,为天主的光荣而经历着惨烈的困难,若翰感动地倾听着法国和德国的耶稣会,同顽强的誓反教徒激烈斗争的战报,他每天注意从英国传来的消息,那里的耶稣会士被一批一批地送入恐怖的监狱,光荣地踏上惨酷的刑台,他们兴奋地承受一切,只是为了争取被异端和裂教徒夺走的灵魂,引归统一的圣教。若翰的心灵颤动了,他责斥自己的犹豫,一位证人说:“一旦他彻悟了天主上智在他身上的计划,便没有人能阻止他,无论劝慰或威胁,不论总主教或别的什么人的干预,都不能使他犹豫片时。”他许下了愿,尽早随从已经明朗的圣召,由于神师的劝告,他把他的决定去信告诉父母;信上他这样写着:

    “亲爱的父母:

    三四个月来,主不断地在叩我的心门,而我始终漠然不理。但当我在读书,游戏,散步或别的时候,在我心中总是萦绕着一个思想:怎样选择未来的生活。在多次领圣体,祈祷之后,我终于决定,并许下了愿,依赖天主的圣宠,我要在修会中奉事祂。

    其实,在所有的生活环境里,见到人类遭受的苦楚,世海的险恶,谁不胆战心惊呢?相反,见到了修会生活的秩序,谦朴,宁谧,谁不倾心向慕,而愿献身信从呢?

    当然,我也知道,对父母亲戚来说,使他们离开自己疼爱的孩子,是很痛苦的,但既然天主这样要了,一一愿天主免去他们的愁苦吧一一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有时这样想。如果在我面前,一面有父亲,母亲,姐妹,一面是吾主天主.和祂的母亲,(我希望,也是我的母亲),父母姐妹对我说:亲爱的孩子,我们为你受了多少辛苦,我们恳求你,到我们这里来吧;而耶稣基督对我说:我为你取了人身,受鞭笞,戴茨冠,最后被钉而死,看,这是我的五伤,这是为了你,我才接受的。我用我的体养育了你,用我的血滋长了你,而你竟这样负恩么?亲爱的父母,当我听到这些,我忧心如焚,恨不能插翅立刻飞进修院中去,如果我得不到我所爱的.我的灵魂终不能安宁。

    也许,你们要说,太早了,等考取了学位再说吧。一一我请问你们,如果有个乞丐来求你们矜怜,当他看见你们准备给他一些什么的时候,却向你们说:我过一二年再来吧,你们不要说他太愚傻了吗?因为他不知道。过了一二年,你们还愿意不愿意给他。在至尊的天主台前,我们原都是乞丐,现在,经我多次恳求之后,祂终于垂允,愿意施舍给我一个最宝贵的恩典:召我进会,而且是进耶稣会,被人们称为诸异端的铁锥,诸德行之泉源的耶稣会,而我能蔑视这个恩典,而弃之不顾吗?我不知道,过了二年之后,吾主还肯不肯给我这个恩典,恐怕祂要说出这句可怕的话:‘我不认识你!’唉!多么不幸啊!

    因此,我决意献身于耶稣基督,并在祂的队伍中作战,我希望你们不会有任何与基督相抵触的思想。我在历史中念到,埃及人把他们的孩子祭献鳄鱼神,让鳄鱼去吞噬.他们目睹自己的孩子四肢被撕裂以后,便喧噪地欢笑起来。你们也要欢笑,而赞颂,感谢天主,因为祂宠选了你们,然而并不是要你们献给祂一个儿子,因为这本来不是属于你们的,而是把祂给了你们的重新归还给祂。

    我请求你们为我祈祷,使我恒心至死,井为我和你们自己,祈求永生的恩典。”

    若翰的父母本希望他们的儿子能加入神职班,这封感情洋溢的信,真使他们痛苦万分。他的父亲立刻赶到马利纳来,想改变儿子的主意,第一次尝试,就被温和而毅然地拒绝了。他的父亲便去找若翰的神师,葛理夫神父,抱怨他不该怂恿他的儿子进修会,而不顾家庭的悲痛,不顾他因此而可能遭受到的一切磨难;葛理夫神父为自己辩白是没有什么困难的,是若翰自己先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他,而他,只是因为担负了指导的责任,曾鼓励了他随从天主的圣意。他的辩白是很详细的,他言辞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和若翰父亲的宗教观念完全和谐一致的,以致若翰的父亲无言可答,终于掉下泪来了。

    但他还不甘心,他认为还需要请几个毫不徇私的人,把他儿子的也许还不成熟的决定,重行考查一下。他要求若翰去找马利纳方济各会的会士,向他们述说灵魂的光景和圣召形成的过程,这些会士们便给他指出了这样决定的各种后果,在听了若翰的答复之后,他们也惟有鼓励他随从这个圣召。然而其中有一个,是若翰的亲戚,却有不同的意见,而且认为有权继续履行他的责任,他多次请若翰去,用尽了手段,想动摇他的意志,起初若翰还很恭敬地听他,但他终于感到这种啰唆的危险性,觉得只有坚决的行动,才能使自己脱身,于是就毅然辞绝了他。但他的父母还想争取一些时间,要求他延迟几个月,再实行他的计划,若翰写了一封坚决的信回复了他们,信内提起了耶稣对那不肯立即跟随祂的少年所说的严厉的话,于是他们不再勉强了,但要求若翰在进初学院以前,到地斯特去一次,向他们辞别,然而我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理由,弗拉蒙不同意,我们看若翰怎样向他们致歉吧,在这些简朴的字句里,人们特别喜欢读那些盎然现于纸面的亲切而细腻的琐语:

    “亲爱的父母:

    欣悉你们身体康健,我感到万分的快乐,我祈求天主常常保佑你们的健康。

    我应当告诉你们,因了好些原因,我的主人不同意我去地斯特,一如你们所希望的。因此,亲爱的父母,我请求你们,在瞻礼四晚上以前,搭尖山至马利纳的旅车,或斯德望客车,到这里来,我们大家欢聚一次,藉此相互辞别。那时,你们就可以把我交付给天主了,其实,是天主先把我交给了你们。

    我还有一桩事情要请求你们,亲爱的父母,你们不会拒绝的;因为我自己不能做,而又恳切渴望心急如焚地想去做。我请求你们,偕同我的姨母,弟兄,以及诸凡关切我灵魂的朋友们,到尖山圣母堂去,走近祭台,怀着圣母献耶稣于圣父的心情,把我献给她和她的圣子。但如果这样会影响你们来马利纳的日程,那么就请你们回家后再去。

    我再恳求你们,善为款待给我带这封信去的朋友,并留他住在祖母家,或我们自己家里。

    又请你们代为问候我的祖父,姑婆们,尤其是我的大恩人,格雷能童克先生,愿他在祈祷中记着我,我也不会忘掉贝莱格盎叔叔,和加大利纳姑姑的。

    我还有一些小小的纪念物,希望你们也给我带来。

    请大家为我祈求,求天主赐我恒心至死,请你们也同样转请所有的朋友们,我在这里向他们作最后的告辞。”

    这封信写在一六一六年九月十九日,这一次会晤的愿望实现了;为若翰,这是重新表示他的坚决意志的又一个机会。他的父亲还是固执已见,他始终不赞同这个完全打破他的前程计划的决定,几天以后,若翰进了初学院,他那时方才十七岁半。

    若翰在一个纯洁、辛劳、而充满热心馨香的宁静生活中,度过了他的大半生,他能够向天主说:“我自幼保全了这一切”;他比那福音上的少年更幸福,因为他随从了圣召,而这圣召,将向他要求更多的东西;他交出了一切,在他面前展开了一个新的生活,他常准备着实行他始终实行着的:忠于圣宠的一切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