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梵二大公会议--小会跟着大会走
    神修小会的总会主席瑞云常说:「小会跟着大会走!」这是很贴切的描述,神修「小会」成立的年代正是「大会」--梵二大公会议结束的年代,教会里充满了更新的气息。小会走在潮流的先端,一开始就注重教会本地化的议题。那时,朱励德神父写过一篇文章叫《基督的诉述》(注一),里头有这样的话:

    「我的教会经过四百年的传播,还是与中国文化格格不入,

    还是没有深入中国人民心中,以及中国社会风俗习惯中。」

    「我要使我的啓示真正深入民心,深入社会各阶层中去。要

    达到这目的,非用文化传教不可。」

    「这个融化工作,是落在极受中国固有文化之熏陶,又受我

    啓示的中国公教知识分子身上,你们是无法推却其责任的。

    这个艰巨的工作,不是一个人段时间内所能完成,这是一个

    集体的长期工作。」

    朱神父把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基督徒讲得很清楚,神父说:「把中国固有文化的精华提炼出来,即把天主放在中国人心中的高尚道德观念,去其枝节残渣,而存其精华;又把我来世所啓示的天国道理,也去其枝节残渣,把附在其上的欧洲文化去掉,只存其精华;然后使中国文化和我的福音,这两个精华融合爲一,成爲一个适合中国人的胃口,以中国方式表达的基督真道。」

    四十年过去了,「教会本地化」变成了台湾教会里上上下下熟悉热衷的议题,尤其是在礼仪本地化和神学本地化的两方面,都作了相当程度的努力。

    可惜好景不长,最近二十年来,梵蒂冈在实践梵二的决议上开始有开倒车的倾向,尤其在本地化一事上,梵蒂冈显得更是如此,让我擧三个最近的例子。

    第一是1998年四月十九日在罗马开幕的主教代表会议亚洲特别大会(TheSpecialAssemblyoftheSynodofBishopsforAsia)的事,这事我已经在《还朴归真》一文里説明过,从这个会议的筹备开始到后来教宗若望保禄二世发表「教会在亚洲」劝谕,都可以看出来梵蒂冈对亚洲教会的不甚了解,以及对亚洲教会许多更深入的本地化议题的诸多反对。

    第二是「相逢宁静中」的作者戴迈乐神父(Fr.AnthonydeMello,S.J.),在1998年被梵蒂冈教义部部长拉青格枢机(亦即现在的教宗本笃十六)公开谴责,罪名是他的思想越走与天主教的信理越远。这位印度籍的耶稣会士是二十世纪的神修大师,他的一生致力于东方文化与基督思想的整合,着作等身,当然他的书也被给禁了。这位大师的一生努力,只是爲了让东方人能以东方人的方式认识上主的慈爱,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办法叫正规西欧神学教育科班出身的拉青格枢机所接受。

    第三是教宗本笃十六在2006年9月在德国雷根斯堡大学(UniversityofRegensburg)的演讲,这篇演讲因爲恼怒了回教徒,引起极大的风波。演讲的重点反而给盖了下去,没有太多人注意到。这篇演讲的重点,其实是教宗谴责所谓的「去希腊化」(dehellenization)运动。大家都知道初期的教会很成功的以希腊文化来诠释耶稣的福音,让整个罗马帝国成爲基督宗教的世界。而随后的两千年,基督宗教也在西欧文化的温床里滋长繁盛(注二)。可是希腊文化到底和犹太文化不一样,也和东方文化不一样。我们固然尊重希腊文化,也尊重在其内发展出来的教会传统,但是如果教会传统中的希腊文化成分影响到东方人的接受基督福音,那么我们应该很严肃地来研究讨论,不是吗?

    有的朋友或许觉得梵蒂冈的改变态度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且让我以清朝初年的礼仪之争做例子来説明事情可能的严重性。明末清初,天主教第一次传入中国,耶稣会士在知识分子和宫廷里传福音,他们入乡问俗、学习中华文化,很得清朝皇帝的赏识,在士大夫中间传教也颇有成绩。他们认爲中国人的祭孔祭祖是一种尊敬的表示,没有什么不可。同一个时期,道明会士在乡下传教,乡下人当然比较迷信,因此道明会的神父就认爲祭孔祭祖是拜邪神,一状告到罗马去。不幸教宗采信道明会士的説法,下令禁止中国教友参与祭孔祭祖的仪式。这一下恼怒了康熙皇帝,也跟着下令全面禁教。这一禁就是一百四十年,后来还是因爲鸦片战争,清朝为英国打败,传教士们才又跟随了枪炮子弹进入中国。在中国人的心中,基督宗教也从此与帝国主义挂勾,分开不了。

    礼仪之争的前车之鉴告诉我们,梵蒂冈的决定,有时候是可以影响一个民族福传的命运的。也因此,台湾教会以及一般教友对目前梵蒂冈的这个倾向的不在意,让我心里的急迫(urgency)意识和危机(crisis)意识愈来愈强烈。「小会跟着大会走!」,如今一旦主掌执行「大会」决议的梵蒂冈教廷开倒车,「小会」何去何从?如何不叫我忧心忡忡。

    在过去几年,我也曾经就这个议题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注三)。但是也许是因爲我的表达方式保留了一些,在我的印象当中,并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真的是犹如「春梦了无痕」。

    经过许多年的学习、反省和祈祷,我愿意和小会的朋友们更坦诚地分享我自己的心得。爲了吸引大家的注意,有时候故意把话说重一些,否则那能「吹皱一池春水」?

    我写这一系列的文章,可能会引起有些朋友的误会。但是爲了基督福音在东方的传播,只要是上主的意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没有保留余地的藉口。只要大家能把握住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不要被一些枝节所困住;只要这篇文章能够让在基督内的朋友们重视朱励德神父当年勉励我们的话,在个人的生活中,在团体的共融中,我们能够把基督福音用东方人的方式活出来、传出去,那么别的都不重要,不是吗?

    注一:朱励德,「基督的诉述」,1967年神修小会讲稿,收录于《满面春风的仆人》,光啓文化事业,2002年12月。

    注二:胡国桢神父在他的《全球思维、在地行动--题解与教会历史》一文里说:「由外表看来,天主教会是个普世化统一的团体,但其实各地教会所展现的内在生命,都没有离开欧洲所在地以希腊、拉丁文化爲传统的范围,缺乏各地文化所在地的特质。」(心泉73期,2006年1月)

    注三:「还朴归真」,心泉第72期,2005年8月;「当今本地化和第一次本地化的不同命运」,见证月刊第355期,2005年9月;「认识我们信仰中的「洋教」成分」,芥子第24期,200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