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辅导员与受辅者的关系 第十章  辅导员与受辅者关系的搅乱
    灵修辅导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过程,在这过程中两个人一起工作,朝向与天主更深、更亲密的相互关系为目标。如果这关系比偶尔更频繁并且持续一段时间,一起工作总是会为双方带来某种亲切的关系,双方在更深的人性层面彼此觉察并且相互反应。他们可能彼此代祷,关心彼此的健康和家庭的困难,必须相互诚实地工作,有时产生误会,或对彼此的缺失愤慨,以及必须说出误会和反感。换言之,如果真正地对受辅者有所帮助,这关系会经历任何不是完全非人性关系的起伏变化。

    除了一般包含在任何人性关系的困难外,在灵修辅导的关系中会产生其他的困难,因为灵修辅导的目标是受辅者的成长。这些特别的困难会阻碍成长,所以需要特别注意。

    我们谈论过受辅者冲突性的渴望,这彰显在抗拒与上主关系的成长上。我们提及辅导员与受辅者的关系,也可能是造成受辅者与上主关系纷扰的来源。辅导员的个人、特质以及进行的方法可能成为受辅者反应的焦点。辅导员可能会听到类似这样的话:“我的祈祷生活没有什么问题,人生并非只是这一部分。问题是我没有从你那里获得许多。你似乎并没帮助我什么,你好像对我向你说的话感到有点不安”。或者“你真的大大改善了我的祈祷生活,但是我却一点都不认识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在生活中迷失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我们的关系,如同朋友一样,彼此多认识一些。”

    这类的论述不见得就是抗拒的表征,但抗拒能够表现在这些方式上。我们现在要探讨辅导员和受辅者的关系中,阻碍受辅者在与上主的关系上成长的那些层面。

    灵修辅导的目标是促进受辅者与上主的关系。因此,灵修辅导的首要功能是帮助受辅者向上主开放自己,以及克服对天主奥秘的抗拒。工作同盟依靠受辅者的内在动力朝向更真实、更生活、更完整以及与天主更深的契合。这内在动力的最终根源是寓居在我们心中的圣神。就是因为辅导员,至少理想上,与寓居的圣神和祂的内在动力结盟,他们必须预期那些动力和渴望会受到奥秘的惊骇,也会反对默观和灵修辅导的进程,这不仅会在受辅者与上主的关系上,而且也会在工作同盟上造成困难。因此,如果受辅者对上主有强烈的抗拒,而且辅导员正试图帮助他面对抗拒和注视上主,那么与辅导员的关系会变成点燃的火炬,这会吸引和寻找建立抗拒的力量。然后,辅导员变成受辅者精力的用心所在。受辅者可能会花很多祈祷的时间,以及与辅导员一起的时间,反复沉思他们的关系。他可能对辅导员有正面或负面的感受,但是专注在他们关系上的抗拒特性暴露出一个事实,就是受辅者几乎没有或完全没有剩余的时间或精力,花在与上主的关系上。换言之,他关心的事物与他当初寻求辅导的目的相冲突。

    扭曲辅导员的真实是抗拒上主关系成长最有效的一种方式。辅导之初,受辅者视辅导员为一名有助益的同伴。现在受辅者组织他的看法,以至于辅导员似乎成了严厉的工头、温柔的妈妈,或其他与自己过去有关的形象。这种组织不是意识性的行为,但它却是真实的而且足以影响受辅者默观的祈祷。心理咨商称这种观念扭曲为“情感转移”(移情,transference),可定义为一种反应,建基在把辅导员同化为从个人孩提时代衍生出来的形象。

    假设情感转移有积极情感的气氛,譬如一名女性辅导员,比她的男性受辅者大二十岁,且被视为“好妈妈”,受辅者则以“乖孩子”的心态回应。那么,受辅者会企图讨好辅导员,希望得到支持和鼓励,不想要思考不好的感觉。祈祷时他主要关注的事物是辅导员如何的满意或不满意,而不注意上主的行动。显然,灵修辅导的真正目的藉着如此的情感转移轻易地避开了,即使是无意识的。若形象是消极的(如严厉的妈妈和坏小孩),那么受辅者可能无法向辅导员说出有关自己的整个实情,当然面对上主也不能够完全坦诚。

    在辅导的过程中,辅导员努力帮助受辅者检视这个干扰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辅导员可以向他提出类似的问话:“最近这两周,你很少谈论上主似乎在过去几周在你祈祷中的方式,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或可以询问,如果祈祷有些时候已经枯燥无味了,“你是否记得上次你祈祷时上主临在和对你积极主动的时候?那时,祂似乎像什么呢?你想祂仍然想要用那种方式与你同在吗?”辅导员要求受辅者确认他祈祷的主要倾向和谈论对祈祷的现在反应。这样做也是有决心地要讨论情感转移。

    为那些对情感转移的心理学意义了解不多的读者,扼要的理论描述可能是有帮助的。情感转移观念的定义和解释通常归因于佛洛伊德,可是,情感转移的现象在佛洛伊德以前就为人所知。那些治疗神经质的人有时会意识到病患对自己有强烈和不合适的爱与恨的反应,但是有些反应只被认为是麻烦的事物,或是治疗病人时,无法避免、有时混乱的伴随物。佛洛伊德的贡献是更仔细地观看这些现象,然后使它们成为接受治疗者的治疗或成长的工具。他的神经官能症的理论预先假定神经质的人内在带着觉察自我和他人的方式(人我架构),并且表现出来是自我挫败,以及终究伤害所有个人重要的人际关系。这些觉察和表现的方式是从孩提时代学会的,甚至当他已经成年了,仍持续影响关系。佛洛伊德领悟到,在治疗中的情感转移是这些发展不良的人格模式的彰显。病人以同样的自我挫败和不适当的方式对治疗师有所回应,使他在其他的生活层面产生困难。由于工作同盟,治疗师能帮助病人看到他正在对自己做什么,并且领悟到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扭曲事实。透过与治疗师的关系,他能够学习更适当的觉察和表现的成人方式,也就是他的人我架构变得更为成熟、弹性和富差异性。

    如果当事人不容易自己经验情感转移,作为治疗的心理分析是不可能的;如果当事人不能同时和分析师维持工作同盟,也是不可能的。前者,没有足够的资料为成长作“分析”;后者,当事人不能和分析师一起努力“分析”情感转移并克服它。平衡是需要小心处理的,因为情感转移是持久的抗拒,当事人显示出躲避他已进入工作同盟的成长。在心理分析中,抗拒不只是预期发生的,也是受欢迎的标记,显示出过程进行的很好。

    因此,心理分析的治疗是一种关系的治疗。成长和发展发生在与治疗师的关系中,并且透过与他的关系。分析师必须和当事人开展坚固的工作同盟,而能容许当事人在治疗时间回溯过往,也就是容许他把与他人有关的自我挫败模式带入治疗的关系中,为能战胜它们。换言之,分析师透过工作同盟帮助当事人紧紧抓住现今的真实,同时容许甚至鼓励神经官能症者把情感转移的神经官能症的形式在关系中浮现出来。情感转移的神经官能症是当事人的整个神经质的、依恋的、挫败的本质和表现方式在分析的时间中能自我显露。分析师依靠自己的完整性,不会藉着强化神经官能症来回应自我挫败的行为;他也依靠工作同盟,使当事人克服巨大的抗拒神经官能症的改变。

    我们深信许多不同形式的治疗和咨商包含类似的动力,如果目的是要使当事人透过治疗或咨商的关系,开展身为人以及与人、与世界的关系,成为更适当、成熟和实现自我的方式。在这些治疗和咨商中,我们能够纳入牧灵关怀中更多媒介的形式。与咨商员、治疗师、助人者、神父、牧灵人员的关系是一个工具,帮助当事人学习身为人、如何生活、看待自我和他人的一个更能实现自我的新方式,也就是他学会新的人我架构。那些不是以操控、而是以启发人在自由中成长为目标的不同理论之间的差异,不是在动力本身,而是在对于情感转移现象受鼓励的深度。换言之,情感转移在咨商和治疗中是处处都在的;在不同理论中回溯过往的深度有很大的差别。

    我们现在回到某些鼓励回溯过往、情感转移伴随的情况,以致灵修辅导员更能了解身为灵修辅导员自己的角色。

    咨商员和治疗师越是含糊不清,当事人越会把自己过去的经验与他们有所关联。我对你、你的期待以及你对我的反应知道地越少,我越会在我过去经验的基础上与你有所关联,因为除此之外我几乎没有其他事物能继续下去。有些治疗师仍是非常模糊不清的,其他则更少如此。古典的分析师或许是做模糊不清的,看自己如同“空白的银幕”一样,好让当事人能够投射自身过往的经验。他们坐在当事人的背后,以至于他们的脸不会被看见。他们对当事人要说的事情,仅仅给予一条规则:“诉说任何来到你脑海中的事”。没有比这要求更为模糊不清的。他们不想藉着任何表示某些联想是好的、其他是不好的,来影响当事人的“自由联想”。

    在心理分析中沙发的使用是促进回溯过往,不只是因为保持分析师在视野之外,而且因为斜靠的位置本身,以及任何事情进入脑海的说话方式。会晤的频率会对情感转移的强度有所影响。当事人和治疗师会晤越频繁,情绪转移则越强烈和越全方位。再者,心理分析师安排每周四至六次的会晤,显示出相应而出的结果。

    虽然某些治疗师促进情感转移,但我们深信灵修辅导不应该这样做。咨商师促进病人对他们的情感转移,因为他们把病人与他们的关系视为是病人成长和发展的主要工具。在灵修辅导中要促进的关系不是辅导员与受辅者的关系,而是受辅者与天主的关系。受辅者的个人成长与发展主要是透过后者的关系而发生。灵修辅导主要是帮助受辅者进入与天主更深刻的关系中。若对祂发生情感转移,可能藉着天主自己的真实来面对和克服。当个人与天主有所关联的这些发展不完全的方式改变时,那么自己与他人以及与一般生活的关联也会有所改变。但是,改变的工具基本上是受辅者与上主之间的关系。

    既然灵修辅导员不打算促进受辅者对他们的情感转移,他们倾向比咨商员更不会那么模糊不清。具体而言,这表示他们不会隐姓埋名,他们会是这旅程上的伙伴,而不是未知的个体。辅导员会回答一些与自己有关的问题,以及谈谈他们自己的经验,只要有助于灵修辅导的进展,以及让受辅者了解他们如何反应和感受。同时他们应该对他们与受辅者达成的协议和工作同盟铭记在心。受辅者来到辅导员面前,是为了对自己的祈祷有所帮助,而不是为了友谊。再者,辅导员的经验不应变成受辅者的准则,也不应过度强调自己的经验,而延误了受辅者自己宗教特质的进展。辅导员过多的自我流露可能是一种情感的反转移,或是错误理解灵修辅导的意义。然而,灵修辅导员比视自己如同“空白银幕”的心理分析师更是伙伴,这一点是十分清楚的。

    灵修辅导中情感转移的可能性,一旦提出来讨论,就会消失。受辅者受到鼓励主要注意他们的祈祷经验。专注点是清楚的,比治疗或咨商更不会模糊不清。

    灵修辅导员与受辅者最多每周会晤一次,甚至间隔的时间更长。因此,情感转移的深度和强度并不会像更频繁会晤时所发生的那么严重。一对一辅导式的避静,特别是三十天的神操退省,是特别的实例,因为受辅者每天见辅导员谈论祈祷的经验,并且接受协助掌握祈祷中发生的事。在这种情况下,强烈的情感转移会比平常的灵修辅导更容易发生。所以,对三十天一对一辅导式的大避静,应有特别的准备。理想地,唯有经验较丰富且接受良好督导的辅导员,才带领这样的避静。在这样的避静中,督导是非常重要的。凡是做这种避静的人,人格上需要有相当的成熟,且已具有相当程度的能力从事默观的祈祷。

    在辅导员与受辅者之间,任何有关环境布置和互动应该强调受辅者与天主的关系,这是受辅者成长最显著的途径。灵修辅导与咨商之间最明显的对比是:在灵修辅导中,受辅者所有的情感转移发生在与天主的关系中,而不是与辅导员的关系中。再者,所有的抗拒应在祈祷中出现,而不是在灵修辅导的会谈中。受辅者的各种挑战和对质应同样这样发生。无可否认地,没有这样纯粹的实例存在的,但是我们这样明显地表达是为了清晰的缘故。因此,灵修辅导员应努力避免任何引发对他们情感转移的行为、环境布置和技巧。大多数的灵修辅导员并未受过处理情感转移的训练,所以更应多加小心。毕竟,不要促进对他们情感转移的主要理由是这样的反应会使受辅者转移与天主的关系。

    虽然如此,我们仍然必须说,对灵修辅导员的情感转移是难以避免的,可说是受辅者用来抗拒默观祈祷过程的一般工具之一。辅导员通常被视为是权威的人物,受辅者对他们的反应是出自过去对权威人物的经验。司铎有时会加上“神父”的光环来处理,因此会与受辅者对自己的父亲以及所有权威人物的期待相遇。女性辅导员会是从过去经验储存的感情对象,特别是孩提时代与母亲、女性长辈和老师的经验。再者,简单明了的事实是受辅者与辅导员分析亲密的经验会唤起人格的模式,这模式是从孩提时代与那些心理矛盾的经验人士发展出来的。他有时害怕但又想信任他们,而他们却无法理解。因此,在灵修辅导的过程中,情感转移是无法避免的。

    我们如何辨认出这些反应的存在呢?情感转移会经由它的强烈程度和不相称性显现出来。灵修辅导员不须享有受辅者对他的强烈的爱、愤怒或依赖。例如,女性辅导员可能比较细心、亲切、体贴,自然赢得受辅者的好感。但是如果受辅者大多数的祈祷时间花在与她有关的白日梦上,告诉天主对她多么感激,那么这反应就太过强烈和不得体,不得不让人怀疑有情感转移。

    情感转移有时会呈现强烈心理矛盾的现象。受辅者几乎同时既依赖又责难辅导员。因此情感转移有时是任性的;如果辅导员几乎时时刻刻无法确知受辅者对他和灵修辅导进程的态度为何,他就该怀疑有情感转移。当受辅者花大部分的祈祷或会谈的时间在与辅导员的关系上,辅导员也有好的理由怀疑情感转移的存在。当然,这样有可能是辅导员自己的错误和反情感转移所造成的。如果辅导员毋须对这反应负责任,他善尽其职,并容许受辅者对天主的抗拒达到紧要关头的地步,那么他又理由认为情感转移的发生是因为受辅者没有注意他想要从灵修辅导得到的事物。

    一旦情感转移发生,辅导员可能会对这反应的强烈感到惊慌和害怕,并且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十分有什么表现,诱导对方误认为我还想扮演别的角色?避静,我欣赏他的风趣、外表和微笑。”“他这么生气是因为我问错问题或提示不当呢?”“或是因为上次会谈时,我不耐烦的态度仍让他怀恨在心?”“我是和灵修辅导的工作吗?”受辅者是敏锐的观察者,当情感转移发生时,他们会运用他们在辅导员身上所观察的,使他们的反应似乎是可信的。他们不是自觉地这样做的;这是人性面对不幸和令人不愉悦事情的自然反应。灵修辅导员必须记得,他们正常的人性反应,不论是热情、喜悦,生气或不耐烦,都不是充分的理由来描绘出情感转移的强烈情感。为了灵修辅导的顺利进行并保证受辅者,辅导员必须冷静持续与受辅者交谈,不要浪费时间自责。

    一个实例:四十多岁的男性辅导员,受辅者是一名三十五岁的妇人。头几次会谈时,辅导员便觉察到受辅者在坦诚和信任中,夹杂着一股相当强烈的敌意。他试图讨论这股敌意,却换来受辅者的否认。祈祷的进展看来颇顺畅,但辅导员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事情有点不真实。辅导员怀疑是否他自己是引起敌意的原因,因为会谈时他对这位妇女的感觉,并不像他对其他受辅者的感觉那么亲切。

    过了好一段时间,真正的理由才浮现出来。从辅导的一开始,这间用来会谈的房间,让受辅者回忆起孩提时代某次极不愉快的经验,因而激起她的愤怒和恐惧。她将这些情绪转移至目前与辅导员一起的环境中。这激起的情绪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无法在祈祷中或是在会谈时来处理。辅导员由于自责而忽略了感受到的强烈性,以及对他愤怒的不相称性。在这个实例中,抗拒是如此强烈,使得辅导员或许怀着好的理由,针对愤怒提出问题时,毫无结果。具有如此爆发性的愤怒蒙蔽了受辅者,直到她对天主和辅导员都建立起信任后,她才有能力面对。

    灵修辅导员如何处理情感转移呢?快速的分析和技术性的用语是毫无帮助的,例如:“你一定很气你的父亲。”“你好像把情绪转向我了。”“哦,你知道这样爱的反应是不真实的,也不是真正针对我的;因为我在帮助你,我只是靶子吧!”其他极端的表达可能是全然忽略情感转移,而直截了当地询问:“你的祈祷进展如何?”或“你有没有把这些情绪(对辅导员的爱怒之情)向上主陈述呢?”毫无疑问的,这是一种防卫、保护的作风。

    这实在不容易描述中间地带的情况,也不容易在实际的情况中找出一个实例。但是,只能试着举出一个例子。受辅者是二十八岁的神学生,辅导员是一位四十岁的已婚妇人。辅导进展到第六个月,辅导员发现这个学生顺道出现在她的办事处或家长的次数,越趋频繁,而且会谈时更有活力,藉着谈论他看过的表演或碰到的人,来延长会谈的时间。她也注意到他谈论祈祷不多,当他提到感恩的祈祷时,特别是关于她在他生活中的临在。最后,他向她说出自己喜爱它,她是真正了解他的第一个女人,因此希望能有进一步的认识,她应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呢?

    辅导员首先必须觉察到自己的感觉。她或许至少情感上有点感到高兴。她若具有相当的洞察力和幽默感,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那么她会感觉到受辅者对她反应的不和谐和不得体。她也会怀疑是否这些反应让这位身学生无法祈祷,因此被运用为抗拒的表现。

    我们建议对受辅者直接明确的表达。在实际生活中,回应或许绝不会是这样爽快、清楚或是突然的,但是这可能是一种回应的方式:“你对我的爱慕之情令我感动,女人嘛!我确信你要提出并谈论它,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也愿知道你最近的祈祷情形。”她可能发现当他努力祈祷的时候,他所作的一切就是想起她,而且告诉天主他是多么感激她在他的生命中。那么辅导员能够开始帮助他看到,他全神贯注在辅导员身上正妨碍他聆听不到上主的声音。两人可以一起讨论这份情感的缘起,很可能是发生在他祈祷中的一个关键点上。例如,默观耶稣基督时,自己的生活形态受到了挑战。这份情感转移实在是用来抗拒,就是他不想面对上主的挑战。这么一来,辅导员持守与他的工作同盟,协助他更了解发生在他的祈祷和生活中的事物。

    一般说来,情感转移并不像这个例子这么的清晰可见。多半的情形是辅导员觉得有点不对劲。例如,他们可能注意到受辅者爽约、安静,不情愿或勉强地提及祈祷和生活情况,好争辩。遇到这类情况,直接切入同样是最好的策略。辅导员一旦深信受辅者的祈祷生活受到影响,或对这一点有所怀疑,他应该指出来。他不应自行解释,而是提出问题激发反省。如果受辅者否认有不对劲之处,继续这个主题就毫无益处。继续追究会造成受辅者的困扰,或像是辅导员在寻求证据证实自己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提问题是为了让受辅者有机会想一想。如果受辅者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么受辅者可能辨认出它的正确性。再者,如果祈祷生活受到了影响,这事实也会更明显地浮现出来,受辅者出问题终究要接受事实。当辅导员持守他们身为伙伴的角色,提出问题作为反省而不是扮演灵魂的侦查员或考古学家,就是最好的服务。

    让我们再举一个例子:辅导员(若翰)是五十五岁长老会牧师,受辅者是他的教友(达味),妻子去世不久,留下两个幼儿。他们已经一起工作将近四个月。达味的妻子八个月前逝世,几个月以后,他找若翰牧师谈谈自己生活的空虚,他渴望能有所改善。在几次的会谈以后,他们认同灵修辅导能够满足达味的心愿。达味是个虔诚的人,但相对地祈祷生活尚未发展出来。他意识到失去妻子(凯特)之后,他没办法祈祷,他担心会丧失信仰和生活斗志。至少为了孩子的缘故,他感觉到他想要做些什么。渐渐地,达味学会了默观祈祷,聆听上主,也向上主表达自己的关切。首先,他在这样的祈祷中得到很大的安慰。他感受到上主对他和孩子的关怀与照顾。《依撒意亚》四十章:“安慰,安慰我的百姓……”,正深触他的心。当他在祈祷中读这经句时,感动流泪。他向若翰牧师叙述这祈祷经验时,同样相当激动。

    但到了第三个月,达味的祈祷开始显得枯燥乏味,上主似乎远在天边。达味发现自己在祈祷中分心并且感到不耐烦。当若翰牧师试着找出更多的细节时,达味却耸耸肩说:“现在我觉得好多了,只是比较忙,脑海盘旋在工作、孩子和房屋之中。我想这一定会分心。”他似乎不愿再多谈。但若翰牧师感受到达味提及忙碌时,夹杂了些许的怒气。于是问他是否在生气。他答说:“我没有生气,没有什么事会让我生气。”

    下次会谈时,达味的报告仍是枯燥、分心,并且恼怒似乎越来越强烈。若翰牧师问他对枯燥的感觉,达味回答:“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事,但是我从书上读到,祈祷时枯燥乏味是可预期的。”“这可能是足够真实的,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能有这种感觉。”“嗳,假设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能够做什么呢?我已经尽力了,我仍然持续的祈祷。我目前真的有太多的事要做,以至于我对我的祈祷不能做得更多。”

    若翰试图探索达味的感受,却一无所获,但他感觉到一股对他的怒气逐渐增长。“达味,你好像对我很生气?”“不,我没有生气,但我希望你现在别再用一箩筐的问题来困扰我。”“我无意困扰你,达味;我只是想这可能对更仔细看清楚你祈祷时的感觉有所帮助。”“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目前我已经太受干扰而无法集中心力,你的问题只有让我更为苦恼。”会谈很快就结束了。若翰牧师充满无力感,而且怀疑自己是否太强人所难了。与督导员交谈后,他对于他的进行方式感觉好多了。不再自责。

    两周后,达味又来会谈。若翰明显得看出他的怒火和烦乱。对谈如下:

    达味:我们没什么进展。我感觉到我在浪费你的时间。我决定就此结束。

    若翰:达味,发生了什么事?

    达味: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是问题所在。我受够了老让自己觉得是个宗教低能者。

    若翰:宗教低能者?

    达味:正因为你整天端坐桌前,阅读祈祷书籍,并且有充裕的时间祈祷,并不表示你就有权利鄙视我们这些世俗的人。

    若翰:有什么事让你觉得我看不起你呢?

    达味:哦,得了吧!正义为我工作忙碌和祈祷分心,你就把我视为是凶暴粗鲁的人。所有那些有关愤怒、令人厌恶的问题。对!我是生你的气,看你一副神圣的样子就让人不舒服。你哪知道失去妻子、必须带两个小孩、努力工作的日子是什么滋味?

    若翰:达味,你真的对我非常生气!你似乎感觉到我的问题或是探索你的愤怒是一种轻蔑。你能告诉我怎么会让你有这样的印象?

    达味:你为什么老是问我生气的事?即使我真的生气,有什么不对?

    若翰:我向你保证,我提出有关生气的问题绝非看不起你。你可能不相信我的话,但我的确没有半点消极批判的意思。我只是感觉到你语气中带有怒气,因此我疑惑你是否有什么不称心的事。但你好像把我的问话视为是对你的一种批判。

    达味:的确如此!这好像你要告诉我:做个男人吧,背负你的十字架!

    若翰:嗳,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样想,因为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以为你在对上主发怒,对人生怄气,你有权利这样做的!假如你真的生气,而你不知道或无法表达出来,我觉得这可能是你祈祷干枯的理由。

    达味:喔!人怎么可以对天主生气?祂已经给了我这么多了!不过,老实说,当我们谈话的时候,我感觉有种忿忿不平的情绪。我觉得我被丢下来承担一切责任,势必不停地工作。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要照顾两个小孩。但是我能怨谁呢?我感觉像似怨恨凯特的愚蠢的傻瓜?真实地告诉你吧,我真的觉得她是突然弃我于不顾的。还有,这安慰人的天主,当我们真的需要祂时,祂又躲到哪里去啦?

    这是一个精简浓缩的例子,不过这种反应是会发生的。辅导员有可能会与达味发生争吵辩驳,或是有可能为自己的冒昧而道歉。无论哪一种情况,他可能绝不会发现真正困扰达味的症结所在。而在这个例子中,辅导员并未被愤怒淹没。在现实生活中,辅导员或许要用较多的时间,来探究达味对他的恼怒,但他意识到愤怒是不得体的。他保持沉浸的态度和坚守工作同盟,帮助达味看看自己的怒气和真正的源头。他现在也能够帮助达味直接向上主表达自己的感觉。显然地,达味正面临与上主关系的一个新阶段。这阶段是向上主表达负面的情绪,而他本人发现这一步是很难跨越的。若翰努力帮助达味注意自己的情绪,导致成为愤怒和恐惧的对象。然而,他处理情感转移相当得体,而能帮助达味向前迈进一步。

    灵修辅导员同样是人,所以他们也不免于从过去的生活(特别是孩提时代)中延续未完成的事物,带入今日的辅导工作。尤其当他们的人格受到考验时,更容易有此倾向。灵修辅导员发现辅导工作,尤其面对某些受辅者时,会把他们带到面对面与上主的关系,和对此关系的抗拒心态。在这种情况中,难免会刺激情感的转移,用来作为他们个人抗拒的工具。

    我们要用一个例子来说明反转移现象如何影响灵修辅导员。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神父,辅导一位家庭主妇。一切顺利进行,她越来越体验到与上主亲密的关系。当她越来越确信天主对她的爱时,也让她从神长的敬畏中释放出来。她是个聪明和直觉灵敏的人。她开始意识到女性,包括她自己,如何在教会中受到次等的待遇。她在祈祷时经验到强烈的愤怒,导向教会圣统制度、神长,也包括容许这种歧视的天主。当她向辅导员陈述祈祷中的经验,他大为不悦,指责她缺乏谦逊而且渴望权力胜过服务。妇人整个呆住了,便开始怀疑自己所有对天主的经验。她感到颇难为情,也就不敢再去见那位神父接受辅导。

    这个例子让我们看到了显示出反转移现象的因素。辅导员的回应是不相称、不得体的,也带有惩罚性的。

    反转移现象的一个更为棘手的特征是能够经过好长的一段时间而未被注意到。很多灵修辅导员不想寻求督导。因此,例子中的神父绝不会被迫反省自己的回应。妇人不再持续辅导的事实,可能被辅导员视为她骄傲自大,不敢面对真实的对质。即使辅导员接受督导,她仍会不自觉地避开谈论这个实例,因为有很多其他的“趣事”可谈。谁能够指责他呢?因为清楚意识到自己情感反转移的反应,会带来痛苦和焦虑。然而,正如我们看到的,不但受辅者受苦,避开真理的辅导员在更细微的方式下也会不好过。

    这应该清楚的,并不是所有对受辅者的情感反应都是情感反转移的反应。情感注入爱情、热情、愤怒和悲伤可能在辅导员身上发生,也需要他们来处理。然而,我们称之为情感反转移的反应是强烈和不成比例的,有点像邮差告诉你忘了贴邮票,引发整天的沮丧一样。这样的反应显示出辅导员自己某些未处理的情结,妨碍了灵修辅导的进行。我们所有的人都无法免于这样的反应,特别是这样的工作运用了我们与奥秘最深的泉源。基于这基本的理由,实应寻找有能力的督导,促使我们诚实地反省我们正在做的以及为何这样做。

    辅导员可以做什么来保护受辅者不受情感反转移的影响呢?每次会谈后,细心检讨自己的反应是有帮助的,尤其是注意自己较不寻常的情感反应,例如强烈的愤怒、热诚或是一点都没有情感的回应。也可以注意是否祈祷经验是交谈的重点。这样的反省能够提供与督导讨论个人工作的材料。偶尔,辅导员需要拿受辅者的名单来过滤一下,看看有哪一个名字是自己和督导讨论时所回避的,这样的回避可能表示这关系中的困难。辅导员也可以检视他们自己的梦或白日梦,是否某一位受辅者孑然现身其间。这样自我检视的目的不是使自己焦躁,而是向可能的盲点或抗拒开放。

    为我们中那些帮助他人的专业人士,有一种差不多是普世性的冲突,就是需要能助人和需要得到帮助之间的矛盾。我们可能不自觉地从别人和随时助人中,获得我们所需要的爱戴、尊敬和温暖。这样希望的情感反转移的层面也显示在过度关心受辅者,过分期望他们的成长以及祈祷的乐趣。当他们似乎不在乎或是没有改善,辅导员就会备感失落和怨愤。称职的督导能够帮助辅导员辨认这倾向,并祈求上主能使他从这需求中释放出来,或至少能加以节制。

    假设一名女性辅导员,与督导讨论中发现自己极端讨厌某位受辅者,基本理由是她过去与弟弟之间的经验,而且她很难平衡这份不喜欢的感觉。我们再进一步假设,这种不喜欢并非全然是投射,亦即受辅者确实有令人生厌的特质。除非辅导员认同受辅者健全和蒙受神恩的面向,否则她不能够在灵修辅导上对他有所帮助。然而,或许也不容易把他转介给别人,因为他会把转介视为是拒绝,并且因为下一位辅导员同样可能会不喜欢他。那么,辅导员就必须仰仗恩宠助佑,以上主的目光来看待这名受辅者,同时祈求上主恩佑,治愈自己内心的悲痛,以便欣赏这名受辅者的美善。她自己也可能需要寻求更密集的灵修辅导。最后她可能发现需要心理咨商来克服内心的障碍。

    如果辅导员终究不能够与受辅者获致积极的同盟,为了受辅者的缘故(或许也是为她自己的缘故),她必须劝导他寻求别的辅导员。如果她这样做,她必须清楚地表明,她不能继续合作,至少应负部分责任的。但是记住这件事是重要的,就是我们所讨论的个案是辅导员能够认清自己的情感反转移的问题。假如他们看到问题的症结真的是受辅者没有意愿运用灵修辅导促进她个人的成长与发展,辅导员不应该用想像的个人困难来控诉自己。

    辅导员为决定他们对受辅者的感觉十分适当,他们能够使用来作为试金石的最佳准则,系于这个问题:这些感觉与他们自己对天主、对受辅者的默观心态是否和谐?对受辅者描述他们祈祷中发生的事保持默观的态度,是理想的辅导所必须的。一旦这样的态度受到干扰,辅导员必须探寻扰乱的原因。当辅导员聆听受辅者时,辅导员或许对天主崭新经验有所抗拒;她可能也经验到未解决的情绪矛盾的效果。如果辅导员注意到自己正处在丧失默观态度的危险时,必须做任何必要的事来保持自己的默观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