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在弗拉维尤斯工朝建造罗马圆形大剧场以前,罗马的圆戏场大部分是用木头造的,因此在这场大火中,几乎都烧光了。尼禄为了举行已经许诺的竞技大会,他已降旨,要新建几痤圆形剧场,其中有一座规模特别宏伟。为了建造这座剧场,在大火熄灭之后,就派人去阿特拉斯山上砍伐了大量的木料,通过大海和第伯河源源不断地运到了罗马。由于这次竞技大会的规模、场面和牺牲的人数都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竞技大会,所以必须为观众和野兽设置更大和更多的活动场所。成千上万的劳工紧张而又繁忙的施工,不分昼夜地干活,既建造各种剧场,又对它们进行装饰。人们把这些宏伟的工程当成旷世的奇迹,谈论着场里的柱子都要镶上青铜、琥珀、珍珠母和从海外运来的玳瑁。还要在库席之间铺设水道,从山上引来冰凉的雪水在观众中流过,就是遇到最热的天气,也能保持场里舒适凉爽。此外还要架起一座巨大的紫色天篷,用来遮蔽炽热的阳光。在一排排座位之间要摆上仵多香炉,香炉里烧起阿拉伯香料。天蓬顶上要安装喷水器,不时将浸泡着番红花和马鞭草的香馥馥的露水洒在观众的身上。著名的建筑大师塞书鲁斯和策莱尔把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全部心血都贡献给建造这么一座规模空前绝后的大圆戏场,它能容纳的观众是过去任何一座竞技场都不能比的。

    在竞技大会日场开幕的那一天,天还没有亮,大门前就聚集了无数的群众、一听到狮子的吼叫、豹子的嚎叫和狼狗的吠叫声,这些人群简直欣喜若狂了。所有的野兽都有两天没有喂过食物,因此在它们面前特意摆上一些鲜血淋淋的肉块,以引起它们的食欲、激起它们狂暴的兽性。野兽不时发出雷鸣般的咆哮,震耳欲聋,使得场外的人相互之间讲话都听不见,生性怯懦的人被吓得脸色发白。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竞技场里又传来了一阵阵歌声,这歌声既嘹亮而又平和,使场外的人群听到后都不甚惊讶,他们不断地说了是基督教徒,基督教徒!”的确,有许多基督教徒昨天就被押送到这里来了。但他们不是按照最初的安排,从一个监狱押送来的,而是从所有的监狱里挑选出来的。大家知道,竞技大会将要持续好几个礼拜甚至好几个月,因此对在一天之内能否将这么多的基督教徒全都处死就有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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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行家认为,唱祈祷赞美诗的男女老幼是那么多,一次就得给场上放出一百个或者两百个,可是野兽由于吃得太饱和过度疲劳,就是到了晚上也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撕成碎片。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比赛场上如果一次出现那么多的牺牲者,会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反而达不到竞技比赛娱悦观众的目的。打开通向比赛场地的过道,也就是开戏场大门的时间马上就要到,观众们都显得十分活跃,一个个兴高采烈,他们开始谈论着有关竞技表演的各种事情。就狮子和老虎在撕碎人体上谁胜过谁的问题还发生了争沦,甚至形成了两派对立的观点。许多地方都有一些人在互相打赌。有的人还谈到了在基督教徒出场之前会有一些角斗士来进行比武,对这种比武的看法又分成了好几派,有的人欣赏萨姆尼特人的比武,有的爱看高卢人的表演,有的喜欢密尔密隆人、特拉克人和撒网角斗上。从一大早,大大小小的角斗士队伍在他们的头人,也就是角斗士学校校长的带领下就来到了圆戏场。为了在比武之前能够轻松活泼一点,他们都没有披带武器,不少人甚至赤身露体,手里拿着绿树枝,头上戴着花环。这是一些长得很漂亮的年轻人,当他们迎着朝霞走过來时,更显得生气勃勃,充满了活力。他们那被橄榄油擦得油光亮的强壮的身躯就像大理石雕成的一样,那些最爱欣赏肉体美的观众看了后赞叹不巳:他们中有不少人观众都很熟悉,所以不时可以听到这样的呼喊声了。欢迎你,弗尔尼斯!欢迎你,莱奥!你好啊,马克西姆!你好,狄奥梅德斯!”当年轻的姑娘们都一往情深地望着他们时,他们也不时瞧她们一眼,遇到一个最溧亮的,就开玩笑式地和她搭汕几句,或者给她送去一个飞吻,有的还冲着她呼喊道了在死神没有把我抢走之前,快来拥抱我吧!”这些人好像永远是那么无忧无虑,可是过后他们就消失在大门里面,有许多人就再也出不来了。不过新来的队伍又引起了人们的兴趣。紧跟在角斗士后面的是手执鞭子的监场员,他们负责鼓励和鞭策这些角斗士在比武时去奋力拼杀。随后又来了一群骡子,拉着一排徘车辆往停尸场走去,车上装的全都是木头棺材。观众看到这个场面都大为欣喜,为他们从棺材的数目已经看出将要被处死的人是非常多的。跟在车队后面的是一些身穿卡戎①或齿墨丘利式服装的人,这些人只要看到角斗士在比武中受了伤,就给他补上一刀,结果他的性命。接着是在圆戏场维持秩序、分配座位的人,还有分送食品和果汁的奴隶,还有一队禁卫军,他们来到之后就站在皂帝身边,专供皇帝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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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终于打开了,人群像急流洪水似的涌进了圆戏场。但由于这股人流数量很大,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全部进到场里。然而这座剧场的里面不仅能够容纳这么多的观众,而且还保持了良好的秩序,确实令人赞叹不已。野兽闻到人的气味后,吼叫得更厉害了。观众在占领座位时像暴风雨掀起一阵阵浪涛一样,响起了口大的喧嚣声。

    罗马市民在卫队的簇拥首先来到了场里。紧隨其后的是元老、执政官、法官、行政官员、莒廷侍从、禁卫军官民、贵族和名嫒贵妇乘坐的舆轿。这些轿子形状怪异,但它们走起来却像一条十分整齐的长长的链带。有的轿子前面有一批手持斧钺的侍从给它们引路,这些斧头上鉀缠着树枝。有的轿戶前前后后又都跟着一大帮奴隶,显得威风凜凛。这些舆轿一乘乘都是那么金碧辉煌,绚响无比。此外还有贵人们那种颜色和五色缤纷的衣衫、羽毛、耳环,随身佩戴的珠宝、矛尖和刀铎,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由于他们的來到,圓戏场里响起了一阵阵欢呼声,向他们表示致敬。禁卫军的队伍这时候也陆陆续续开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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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处神庙里的祭司们照例来得稍迟一点,但他们后面还有维斯塔的神圣贞女乘坐的轿子,由仪仗队引路。现在只等皇帝陛下驾到就开始竞技表演。皇帝巧然也不愿让观众久等生怨,他甚至想以他的毫不耽搁来博得观众的赞许,所以就在这个时候,他带领着波贝亚和一大帮朝臣到场里宋了。

    裴特罗纽斯也在这一帮朝臣中,维尼茨允斯和他间坐在一乘轿子里。他只知道莉吉亚病得很重,神智不清。但由于最近几天监狱里看得很严,不放任何人进去,原来他认识的那些禁卫军士兵已经改换,新换的卫兵又不让外人和看守谈话,更不准看守向那些前来探问的人去漏消息,所以他根本无法知道在第一天处决的人中有没有莉吉亚。不管是病人还是昏迷不醒的人,都可以拿去喂狮子,而且那些牺牲者都披上了兽皮,一群群地被送上比赛场,观众根本看不清哪一批中有哪一个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辨认不出来的。可是维尼茨尤斯把看守和圆戏场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买通了,他和管理野兽的人员已经商定,让他们把莉吉驱藏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到了晚上再交给他的一个亲信,这个亲信会马上把她送到阿尔班山里戋。裴特罗纽斯根据这个秘密的情况,建议维尼茨尤斯和他一起,公开到场串去,进门以后,趁混乱的时候钻到人群里,然后马上跑到地下室里去。为了避免差错,维尼茨尤斯还得亲自把莉吉亚指给卫兵们看。

    卫兵们就从他他自己出入的那个小口里把他带了进来。随后,一个名叫塞鲁斯的卫兵又领着他到基督徒中间去,还边走边对他说:

    “大人,你要找的那个少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们问过这里有没存叫莉吉亚的女人?可是他们都没有答话。也许他们不相信我们吧?”

    “他们人数很多吗”维尼茨尤斯问道。“有不少要留在明天出场、大人!”“他们中有生了病的吗?”“病得站不起来的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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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俜斯说完便打开了一扇门,他们走进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但这间房又低又矮,里面很阴暗,只有一个面对着赛场的铁格子窗能够进来一点光线。维尼茨尤斯刚一进来,简直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听见里面有低低的说话声和圆戏场里传来观众的喧闹声。过了一会儿,他的眼晴终于习惯了这种黑暗,他看清了这里有一群訏形怿状的动物,有的像狼,有的像熊,原来都是裹上了兽皮的基督教徒。他们中有一些人站着,还有一些人正跪在地上做祈涛。只有从他们的兽皮下面露出的长头发才认得出哪个牺牲者是女人。母亲们手上的孩子也裹着毛茸茸的兽皮,看起来像一头头母狼。可是在兽皮下面却露出了一张张明亮的面孔,在黑暗中也可看到他们那闪耀着喜悦光芒、显露着狂热神情的眼睛。很明诚,他们大部分人都受到了一种超越凡俗和脱离尘世的思想的克配,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和他们自己的遭遇都漠不关心了。维尼茨尤斯向一些人问起莉吉亚时,他们只是痴呆呆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仿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似的。还有些人只管冲着他笑,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或者指着那扇照进亮光的铁格子窗。孩子们听到野兽的咆哮声、狗的吠叫声和观众的喧闹声后、再看他们父母那野兽的模样,都吓得啼哭不止。维尼茨允斯和卫兵塞鲁斯并排走在一起,仔细地观看着每个人的面孔,不断地搜找、询问,有时还触到了一些由于拥挤、憋闷和酷热而晕倒在地的人体。随后他又往房子里更黑暗的深处走去,他愈是往里面走就愈是觉得这间房简直大得和整个圆戏场都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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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突然觉得在铁格子窗近旁好像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于是打住脚步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从人群中挤到了那个说话的人的面前,那人头上照着一道亮光,维尼茨尤斯从他的狼皮不面终于看清丫他的面孔,原来是克雷斯普斯,一副瘦削而又严峻的面孔。

    "为你们的罪恶忏悔吧!”克雷斯普斯说道,“你们就要脱离尘欧了。但谁要是认为只要死去就赎了自己的罪恶,那他又犯了新的罪过,他一定会被投入永世不灭的火中。你们在人世间犯下的每一个罪过都给天主带来了痛苦,因此你们怎敢认定你们遭受这么一次苦难就能抵消主受到的所有苦难呢?虽然公正的人和有罪的人今天都会被处死,但主知道谁是他自己的人。你们实在太可悲了,狮子的利齿会把你们的肉体撕得粉碎,却没法消灭你们的罪恶,也不能替你们还清你们对上帝欠下的孽账。主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吋候,已经表现了他的仁慈,从那以后,他就是一位审判官了,任何罪恶都逃脱不了他的惩罚。如果你们认为只要遭受苦难就可以赎你们的罪,那是你们对上帝公正的错误埋解,由于这种错误的理解,你们还会更加深深地陷入到深渊里去。慈悲已经了结,上帝对你们发怒了。再过一会儿,你们就会站在这位严厉的审判官面前,在他面前,就是正直的人也会感到害怕。为你们的罪恶忏悔吧,地狱的大门已经向你们敞开。可悲啊,丈夫和妻子!可悲啊,父母和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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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把瘦骨嶙峋的双手向教徒们伸去,在他们低着的头上挥舞。虽然过一会儿,他就要和他的同道一起惨遭杀害,但他不仅自己一点也不害怕,而且对他那些不幸的教友也表现了毫不留情的态度。他说完后,在场的人都大声地喊了起来:“我们为我们的罪恶感到悲哀!”然后又是一阵沉默,只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和拳头捶打胸脯的响声。维尼茨尤斯觉得他全身的鲜血都要凝固了。他本来把他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基督的慈悲上、可现在他听到的却是恐怖的时刻就要来到了,而且在比赛场上死去也得不到上帝的怜悯,因此在他的脑子里便像闪电似地闪出了一个念头:要是使徒彼得,对这些将要死去的入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克雷斯普斯这些充满了宗教狂热的带威胁的话和这间同刑场只隔着一道铁窗的阴暗的囚室以及死亡逼近所造成的恐怖,再加上无数牺牲者巳经穿上了死囚的囚衣,所有这一切都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恐惧和不安。他觉得,这一切比他经历过的最残酷和流血最多的战争都要可怕和残酷一百倍。臭气和闷热使他的胸中感到憋闷,额头上冒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他很害怕,怕他像刚才在监狱里寻找莉吉亚碰到一个人体时那样晕了过去。可是当他想到那个铁窗马上就会打开时,便大声地呼喊起莉吉亚和乌尔苏斯的名字来,他以为这么一喊,即便他们不在这里,也会有认识他们的人出来告诉他。

    果然来了一个披着熊皮的人,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大人,他们还在监狱里。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我看见她生病躺在床上。

    “你是谁?”维尼茨尤斯问道。

    “我是采石匠,你就是在我家接受彼得洗礼的。三天前他们把我关了进来,今天我就要死了。

    维尼茨尤斯这才松了口气。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本来想亲自找到莉吉亚,现在他要为她不在这里感谢基督了,他认为这就是基督对他大发慈悲的表示。

    石匠又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说:

    “大人,你还记得我把你带到科尔内利乌斯葡萄园,使徒彼得在一座大棚屋里讲道的事情吗?"“我记得。”维尼茨尤斯答道。

    “我被抓到监狱里来的前一天,又见过他一次。他为我祝了福,他还对我说,他要到圆戏场来告别那些将要死去的人。我死之前还想再见他一面,想见到十宇架的记号。要是这样,我的死就不会有什么痛苦了。大人,如果你知道他坐在禪里,那你就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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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尼茨尤斯用压低的声音回答说:

    “他来到圆戏场的时候,曾经装扮成奴隶,混在裴特罗纽斯的随从里,后来他们在哪里就座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只要回到场里就能够找到他们。你进到比赛场后,看着我就是了。我会站起来,把头转向他们那一方,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找到他了。”“谢谢你,大人,平安与你同在。”“愿救世主怜悯你了"阿门!”

    维尼茨尤斯于是离开了那座黑暗的囚室,来到了赛场里,就在裴特罗纽斯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的周围都是朝臣。“她在吗?”裴特罗纽斯问道。“不在,还在监狱里。”

    “我又想了个好办法,可是你听我说话的时候,要望着尼吉蒂亚那边,装着议论她的发式的样子一一蒂盖里努斯和基隆正在看着我们呢!一一告诉你吧!晚上把莉吉亚装进棺材里,当作监狱里的死人运出来。以后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好的!”维尼茨尤斯答道。

    这时杜留斯塞内茨约把身子斜了过来,中止了他们的谈话,问道:

    "你们知道会不会把武器发给基督教徒?”“不知道。”裴特罗纽斯回答说。

    “我倒愿意看见他们有武器,”杜留斯说,“否则的话,竞技场就会变成屠宰场,可这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圆戏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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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戏场里真是豪华极了,下层座位上的观众穿的都是白色的宽袍,就好像一片明晃晃的白雪。皇帝坐在镶金的宝座上,头上戴着紫金冠,颈上挂着宝石项链。他的身边是波贝亚,看上去既美丽动人又显得忧郁。他们的两边有维斯塔的女祭司,有高官显贵,有身穿锦绣长袍的元老们和披戴着闪亮盔甲的军事统帅。总而言之,凡是罗马最有权势、最有名誉地位和最阔的大人物都荟萃于此,真是大显威风。此外还有一大批骑士坐在离他们远一点的地方。可是上层的座位上却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些黑色的人头像海水那样波动着。再往上看去,在一些圆柱之间,都悬挂着由玫瑰花、百合花、白头翁、常春藤和葡萄藤编织成的彩带。

    观众们有的在大声地说话,有的互相打招呼,有的甚至唱起歌来。如果有人说了一句俏皮话,就一排排地传下去,引起一阵哄笑。还有一些人不耐烦地跺着脚,急盼着竞技大会快点开始。

    到后來,跺脚声越来越大,像阵阵雷鸣似地响遍了四方。罗马市长于是带领一队打扮得很漂亮的侍从在比赛场上绕了一圈,然后挥动着手帕,做出大会开始的信号,回答它的是从成千上万胸膛里发出的“明,啊!”的叫喊声,震动了整个圆戏场。

    竞技大会通常是从捕杀野兽开始的,来自南方和北方的各种野蛮人这方面都很擅长。但由于这种比赛需要的野兽太多,就只好从“安达巴特、瞎打开始了。瞎打就是用头盔蒙着眼睛的角斗。十几个角斗士走进比赛场后,把剑在空中乱舞,那些“监场员”马上用长长的叉子把他们赶到一起,让他们互相拼杀。穿着华贵的观众对这种比赛一点也不感兴趣,而且还表示轻蔑,可是普通观众着到那些击剑师的滑稽动作都兴高采烈,当他们背对着背地碰到一起的时候、观众们便禁不住发出一阵阵响亮的笑声,对他们髙喊"回去!往右!笔直往前走!”但总是把他们引到错误的方向去。有好几对开始正面交锋了,在拼杀中流了血。最勇敢的角斗士干脆把盾牌丢掉,用去臂抓住对手,等到两个人扭在一起的时候,就用右手冲着对方拼命地砍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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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下去的人一般都伸出手指,表示求饶。但是角斗才刚刚开始,观众都要求把受伤的处死,尤其是这种盲目的角斗,角斗士蒙住了自己的面孔,观众认不出他们是谁,往往把这种凶杀当成极大的乐趣。场上的角斗士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只剩下了两个,监场员用力把他们推在一起,结果都被对方剌伤,倒在沙地上。这时候,奴隶们便在观众“结束吧!”的呼喊声中来到了场上,马上把尸体搬走,一伙少年又把场上的血迹清扫干净,然后在地上撤上许多番红花的叶子。

    现任要举行大规模的比武了。这种比武不论对平民百姓还是对上流社会的人士都有很大的吸引力。有的青年贵族为此甚至大下赌注,把自己的家当输光了也在所不惜。这时候,一些写上他们所看中的角斗士的名字和他们投入了多少赌资的标牌也在观众的手中传来传去。那些角斗明星因为在过去的比赛中获得过许多次的胜利,为他们捧场的人当然是最多的。可是也有一些赌者甘冒风险把赌注神在一些不知名的新角斗士身上,他们认为只要取胜,就能赢得巨额的赌金。到后来,皇帝陛下也参加了这种赌博,祭司们、维斯塔的女祭司们、元老们、骑士们以及市民们全都参加了这种赌博。那些穷苦人没有赌资,就拿自己的人身自由来打赌。赌者们都心跳得很厉害,他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击剑师的出场。不少人向诸神许愿,祈求神明给他们看中的角斗士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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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剌耳的喇叭声吹响之后,整个圆戏场里都变得鸦雀无声。成千上万双眼睛注视着一张上了门闩的巨大的铁门,因为有一个装扮成卡戎的人正在向它走去。他用锤子在门上敲打了三下,仿佛要把藏在门后面的人都召唤出来,带到死神那里去。随后,两扇大门便慢慢地打开了,里面有一条黑暗的通道,只见角斗士的队伍从通道里走了出来,来到了明亮的赛场上。这些队伍全都由二十五个人组成。特拉克人、密尔密隆人、萨姆尼特人和高卢人各自组成一队,全都披着沉重的铠甲。最后来了一队撒网角斗上,他们手拿网,一手拿着三叉戟。观众看到这呰威风凛凛的武士便响起了一片掌声,这掌声很快就变成了经久不息的暴风雨般的轰鸣。场里从上到下,一排排观众的脸上都显露出了非常激动的神情。他们鼓着掌,张大了嘴,像失去了理智似的狂呼乱叫。这些身披珍贵的的甲胄,手持闪光的武器的角斗士们迈着整齐而又雄健的步伐绕场一周之后,便在皇帝的宝座前停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容光焕发,镇定自若,甚至带有无比的自豪感。尖厉的号角声响过之后,喝彩声便停下来。这时候,角斗士们都高举着右手抬起头来望着皇帝,开始用一种拖长了的声音呼喊或再不如说唱了起来:

    万岁,皇帝陛下!我们临死之前向你致敬!①

    然后他们又分散开来,全都站到赛场上各自规定的位置上去了,因为他们将要一队队地进行集体角斗。但是在这之前,还要让一些著名的角斗士作一系列个人对抗的表演,这种个人的对抗最能显示出角斗双方的力气、武艺和胆过。这时从高卢人中马上走出了一个圆戏场表演的爱好者们都很熟悉的摔跤手,他的名字叫“拉尼奥”(屠夫〉,他过去在许多比赛中都夺得过胜利。这位大力士头戴一顶大钢盔,健壮的胸脯上披着锁子甲,在这个闪光的黄色赛场上,看起来就像一只发光的大甲虫。他的对手是名声不亚于他的撒网骑士卡仑迪奥。观众们又开始打起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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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五百个小银币,赌高卢人!”“我也出五百小银币,押在卡仑迪奥一边!”“我赌两千了

    高卢人这时走到赛场中央,拔出利剑,后退了几步,然后低下头来,从钢盔的眼孔里仔细地观看对方的行动。那个撤网骑士动作轻巧,一张小脸长得像雕像一般的俊美,裸露的身子只在胯下裹着一条带子。他机敏地围着敌手打转转,像跳舞似的挥动着大网,一把三叉戟龙飞凤舞真是漂亮极了,他的嘴里还唱着“撤网骑士”最爱唱的一首歌:

    我要打鱼,不是来捉你,高卢人,你为什么要逃避?

    髙卢人并没有逃避。过了一会儿,他便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有时候稍微转动着身子,使自己能够始终面对着敌手。他那魁梧的身躯和大得可怕的脑袋使人总是感到凶多吉少。观众们已经清楚地看到,这个用青铜武装起来的大力士正在寻找突袭的机会,企图一次出击就结束战斗。那个撤网角斗士也在向他一进一退地挥舞着三叉戟,他那闪电式的迅疾的动作使观众眼花缭乱。他的三叉戟已经有好几次打在对方的盾牌上,不断发出丁丁当当的响声,可是那个力大无比的高卢大汉却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实际上,他根本不把撤网骑士的那种武器放在眼里,他注意的是他的那张大网,因为他觉得那张网好像一只凶恶的大鸟,一直盘旋在他的头上。观众们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这两个角斗士的高超武艺。拉尼奥只要抓住有利时机就用利剑向对方刺去,他的对手也能够迅速地闪到一边,然后挺直身子,举起双臂把线网撤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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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卢人不得不换一个方向,用盾牌挡住线网。两个斗士于是向后一跳又分开了。场里马上响起了一片“好啊”的喝彩声。下层座位上的观众又重新打起睹来。皇帝陛下最初一直在和女祭切长鲁布丽亚谈活,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看比赛上,现在他把脸也转到赛场上来了。

    两个斗士又开始了一场新的较量。他们的每一次出击和抵挡都是那么准确无误,使人感到这场生与死的搏斗已经变成了精彩的技艺表演。拉尼奥巳经两次甩开了线网的纠缠,退到赛场边上去了。开初那些把赌注押在他的敌手一边的人却不愿意让他休息,他们大声地喊叫道:快打啊!高卢人听见后向对手又发动了攻击。撒网角斗士的肩膀这时突然鲜血直流,他的线网也从手上掉下来了。高卢人看到这种景象,便尽全力地猛扑过去,企图给对手以致命的打击。但卡仑迪奥却有意装着拿不起网的样子,他将身于闪到一旁,躲开高卢人的攻击之后,便趁机把三叉戟朝对方的膝盖之间剌了过去,一下子就把他剌倒在地。

    高卢人想尽力爬起来,可是卡仑迪奥那张要命的大网一眨眼工夫就把他的整个身子给罩住了,他在里面越是拼命地挣扎,那张网就把他缠得越紧。这个时候,卡仑迪奥还用三叉戟一次又一次地使劲把他按在地上,他虽然尽全力地挣扎,把手撑在地上想爬起来,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最后,他把他那巳经握不住剑的麻木不仁的手再一次地举到头上,便仰天倒了下去。卡仑迪奥用三叉戟钳住了他的脖子,两只手紧握着戟抦,把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然后转过脸来,朝皇帝的包厢那边望去。

    突然响起的一阵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观众的狂叫声震动了整个赛场。胜利者在那些把赌注押在他一边的观众的眼里,一下子变得比皇帝都更加伟大。但这时候他们对高卢人也不再那么使劲地反对了,因为他以流血的代价充实了他们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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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场观众有一半赞成把失败者杀死,另一半表示要宽恕他,于是又分成了两派意见。但是那个手持戟和网、威风凛凛的胜利者却两眼望着皇帝和维斯塔的女祭司,只等他们的判决。

    对拉尼奥来说,不幸的是尼禄也很讨厌他。因为尼禄在火灾之前举行的一次比赛上,曾经赌他失败,结果他胜利了,使得尼禄把好大一笔赌金都输给了李采纽斯。因此他这时候马上伸出了一只手,把大拇指往了指指。

    维斯塔的女祭司看到皇帝这样,便把这个手势重复了一遍。卡仑迪奥于是踩着高卢人的胸脯,抽出腰带上匕首,剥开他脖子上的铁甲,冲着他的喉咙直捅下去,连刀柄都几乎要进去了。“大功告成啦丨”①圓戏场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拉尼奥像一头被宰杀的公牛那样,用脚乱踢着沙土,痉挛了一阵,便把身子挺得笔直,再也动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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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丘利②现在也无须用烧红的烙铁去检验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他的尸体被拖出场地后,接着又上来了一些别的角斗士,等到这些搏斗完了之后,便开始了一队队地拼杀。观众把他们的全部心思和眼力都贯注在这场大规模的搏斗中,他们不断地吹着口哨、笑着、鼓着擘,甚至大喊大叫起来,像发了疯似的给角斗士们鼓劲。赛场上的角斗士被分成两队,一听到观众的喊声便像“大群野兽似的开始了激烈的混战,那许多肉体都死死地缠在一起,胸口碰着胸口,胳賻揪着胳膊,一些强有力的骨架子被扭得嘎嘎直响。当利剑刺进胸部或者腹部时,鲜血便从苍白的嘴里喷洒在沙地上。有十几个新手一上场就吓得要命,企图在混乱中逃跑,可是又被那些监场员用鞔梢装着铅弹的鞭子赶了回去。沙土上出现了大片大片乌黑的血迹,越来越多的光身或者披着甲胄的尸体像一捆捆稻草似的堆在地上。活着的人踩在尸体上继续拼杀,各种武器互相碰撞。有的人两只脚被刀剑砍伤,倒在地上。观众们看得兴髙采烈,渐渐陶醉在那些斗士的死亡中,为死了而欣喜若狂,他们的眼睛饱享着死亡的奇观,他们的肺部呼吸着带血腥味的空气。

    几乎所有的战败者都倒在地上死去了。只有少数几个受了伤的人摇摇晃晃地跪在赛场的中央,在向观众们伸手乞怜。胜利者获得了大量的金币、花环和橄榄枝。搏斗过后便是赛间休息时间,根据至尊皇帝的意旨,要举行盛大的宴会。火盆里烧起了香料。散花的人将一把把番红花和紫罗兰花花瓣向观众撒去。各种凉菜、烤肉、甜点心、葡萄酒、橄榄和水果被抬进了场里。观众们大吃大喝,互相交谈,不时还大声喊着“向皇帝致敬”,想从皇帝那里得到更多的赏赐。他们吃饱了后,几百名奴隶又抬来了一筐筐礼品,装扮成爱神的少年们又把这些礼品拿出来向他们撒去。到分发彩票的时候还发生了殴斗。许多人一拥而上,你推我挤,互相践踏,有的人从一排排的座位上跳过去,还有人大声地喊救命,一场可怕的拥挤把他们窒息至死。可是只要抢到一个幸运的号码就能得到一幢带花园的住宅、一个奴隶、一套华丽的衣眼或者一头野兽,这头野兽还可以卖给圆戏场。但这却使场内的秩序变得更加混乱,以致禁卫军也不得不出来加以整顿。每次分发彩票都会有一些人折臂断腿或者被踩死挤死,然后被抬出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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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钱的人并不参加这种彩票的争夺战。那些朝臣现在都在笑话和嘲弄基隆那装模作样的姿态,他要装成和别的人一样,在欢欢喜喜地观看赛场上的拼杀和流血,但他又装不像,因为他那希腊人的天性和他自己的懦怯都忍受不了这种残酷的景象。这个不幸的希腊人紧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紧握着拳头,连他的手心都被指头抠破了,但这一切都无法使他保持平静。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连眼珠都陷下去了。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角斗结束后,他总算恢复了一点平静,可是一听大家都讥笑他,又突然怒起心上,便以反唇相讥来回敬他们。

    “哎呀,希腊人,看到人被活活地剥了皮,阁下大概受不了吧!”瓦迪纽斯揪着他的胡须说。

    基隆向他龇着最后两颗黄牙,回答说:“我的父亲不是皮匠,所以我不会修补人皮了“好啊,回答得真妙!有好几个人都说道。可是还有一些人在笑他。

    “这不是他的过错。他胸脯里没有心肝,只有一块干酪。”塞内茨约叫道。

    “也不是你的过错。因为你没有长脑袋,用了一个膀胱来代替它。”基隆答道。 ‘

    “也许你会当上一名角斗士,拿着线网站在比赛场上一定很威风。”

    “如果我用它来网你,也只不过网住了一个浑身臭气的大笨也。

    “你准备怎么对付这些基督教徒呢?你是不是想变成一只狂犬去撕咬他们呢?”从李古里亚来的菲斯杜斯问道。“我决不会成为你的兄弟。”“你这个梅奥齐亚的麻风鬼!”“你这只李古里亚的大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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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家伙的皮一定发痒了,可是你别指望我会给你去搔痒。”

    “你还是搔搔你自己吧!你要是把你的疥疮给搔掉了,那不是把你身上最漂亮的东西给破坏了吗?”

    不管大家怎么围攻他,他面对从各方面冲着他来的讥讽都展开了有力的回击。尼禄这时候也拍着巴掌不停地叫着“妙啊!”给那些围攻的人助威。过了一会儿,裴特罗纽斯走了过来,他用他那嵌镶着象牙雕刻的手杖敲了敲希腊人的肩膀,冷冷地说:

    “哲学家,你干得不错嘛!可是有一点你错了,神明本来只要你当一个小偷,而你却当上了恶魔,所以你胜任不了。”

    这个老家伙一双发红的眼睛痴呆呆地望着他,这一次却找不到一句适当的话未进行反击,他只好沉默了一下,然后勉强地答道:

    “我胜任得了一一”

    可这时候喇叭声又吹响了,宣布赛间休息巳经结束。在走道里舒松手脚或者聊天的人们开始离去,于是又引起了一阵混乱,就像往常一样,总是有人因为座位被别人占去面发生争吵。元老和贵族们急急忙忙地就座,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场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只见一群人来到了赛场上,要铲除那些凝结着鲜血的沙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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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轮到基督教徒上场了。观众们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都不知道那些教徒会有什么表现,于是好奇地等待着。看他们的神态好像都很紧张,对这些教徒充满了敌意。他们想,一定会出现一个非同寻常的场面,不就是这些将要出场的人烧毁了罗马,烧毁了罗马城里世代相传的珍贵宝物吗?不就是他们吮吸幼儿的鲜血、在水里放毒和咒骂全人类吗?不就是他们犯下了最卑鄙恶毒的罪行吗?人们被鼓动起来的仇恨就是采取最严厉的刑罚也是很难平息的。如果他们还有什么担心的活,那也只是担心给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所施加的苦刑抵不上他们犯下的滔天大罪。

    这时候,太阳巳经高高地升起。阳光透过紫色的天篷照了下来,使整个圆戏场都充满了血红的光亮。沙土地上出现了大火焚烧的色彩。在这些光亮中,在观众的脸上,在这座现在空无一人但马上就要展现出人类的苦难和野兽的残暴的比赛场上,有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阴魂。空气中也好像充满了恐怖和死亡的气息。平时兴高采烈的观众今天由于仇恨在心都不说话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了怒不可遏的神情。

    市长发出了信号。那个扮成卡戎的老人把角斗士们召唤出来送给死神后,现在又来到了赛场上,他以缓慢的步子在场地上绕了一周,然后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中,又用锤子在那扇铁门上敲了三下。

    整个圆戏场里立刻响起一片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基督教徒!基督教徒!”

    漆黑遏道口上的铁格子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随后便可听到监场员的大声喊叫了到沙地上去!"没多久,比赛场上出现了许多披着兽皮活像森林神一样的人群,他们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跑到场地中央便一批接着一批地跪了下来,把双手高高地举起。观众以为他们是在乞求怜悯,对这种可耻的胆怯越发痛恨,因此他们开始不停地跺着脚,吹着口哨,把空酒瓶子、啃光了的骨头扔了过去,大声地喊叫着:“野兽,把野兽放出来!"这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这些披着毛茸茸的兽皮的人竟然放开嗓子唱起了赞美歌,在罗马的比赛场上,还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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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基督永受赞美!

    观众们都惊呆这些就要被处死的人居然唱起歌来,还抬眼朝天篷上望去。他们的脸上虽然失去了血色,却仿佛显露着灵光,人们终于懂得了,他们并不是在乞求怜悯,他们眼里看到的并不是比赛场,不是观众,也不是元老们和皇帝。“愿基督永受赞美”的歌声越来越大,一直传到了最下面一层的观众席上,不少观众都在问自己,这些就要死去的人嘴里唱的永治基督到底是个什么人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座铁格子门打开了,—大群狗疯狂地吠叫着冲进了比赛场:其中有来自佩罗波内兹岛的黄色的大猎狗、有比利卞斯山的花斑狗,还有爱尔兰狼狗,它们全都没有喂食,腹部陷塌,两眼血红,圆戏场里因此响遍了这些狗的吠叫声和哀鸣声。基督教徒们唱完赞美诗依然跪在地上像石头样一动也不动,只是用悲哀的声调一齐继续着了为了基督!为了基督!③”那群虽然嗅到了披着兽皮的人的气味,但对他们那纹丝不动的姿态感到奇怪,不敢贸然地向他们扑过去。有些狗甚至跳到了赛场边的围墙上企图冲到观众席上去。还有一些不断地在场地上兜圏子,拼命地狂叫着,好像要追上一头看不见的野物。观众们简直怒不可遏,成千上万的声音在叫喊着,有的模仿野兽的吼叫,有的学着狗的吠叫,还有一些人用各种逗狗的语言,挑逗着狗群去攻击场里的基督教徒。喧嚣声震动了整个圆戏场。被鼓噪起來的狗群想要向跪倒在地的人群猛扑过去,但又害怕地咬着牙齿退了回来。终于有一只猎犬扑向了一个跪在前面的女人,咬着她的肩膀,把她拖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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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有几十只狗好像觉得打开了个突破口似的便一齐扑到了人群中。观众于是聚精会神地观看,再也不叫喊了。在狗群的狂叫声中仍听到男女基督教徒在悲哀地呼喊:为了基督!为了基督!①”何是狗和人们的躯体全都缠在一起了,鲜血从被撕裂的人体身上泉涌般地喷发出来。有一些狗还互相争夺着那些浸泡在血中的肢体。人血和被撕碎了的内脏发出的腥味弥漫在圆戏场里,把阿拉伯香料的香气都甩下去了。最后只剩下了很少几个人,零零散散地跪在比赛场上他们很快又被那些到处吠叫和奔跑的饿狗包围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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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妃茨尤斯一看见基督教徒走进了比赛场,便马上站了起来,遵照他对采石匠许下的诺言,把脸朝向了藏在裴特罗纽斯的侍从中的使徒的那个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又坐了下来,他的脸孔白得像死人一样,他的眼里毫无表情,只是痴呆呆地望着这幅惨绝人裒的景象。最初他担心石匠会不会弄锗?莉吉亚是不是就在这些牺牲者中?他简直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状态。可是当他听到了“为了基督”的声音,看到这么多的牺牲者在遭受酷刑和临死前还表达他们忠于自己的教义和上帝时,他又产生了另外一种感觉,这是一种最可怕和最痛苦的感觉,但它又是无法抗拒的:基督自己遭受酷刑死去之后,现在又有成千上万的人为他栖牲,鲜血在这里汇成了汪洋大海,那么再多流一两滴血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这个时候再去乞求上帝的怜悯,不就等于犯罪了吗?这种想法是他目睹比赛场上的景象后产生的,它和死者的呻吟,和死者的血腥气一道钻进了他的头脑里。但他依然在祈祷,在用他那干燥的嘴唇不停地念叨着:“基督啊,基督!你的使徒在为她祈祷了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只觉得比赛场地的人血像洪水一样在不断地上涨,上涨,最后从赛场里溢了出來,流向罗马城,把整个罗马都淹没了。实际上,他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听见,不论是狗的吠叫声还是观众的喧闹声和朝臣的说话声,他都没有听见。可这时候,那些朝臣突然大叫起来:

    “基隆晕过去了!”

    "基降晕过去了!”裴持罗纽斯把脸转向希腊人那边,也跟着叫了一声。

    基隆真的晕过去他的脸白得像麻布一样,他的头向后仰去,大张着嘴,活像一具死尸。

    就在这一时刻,一大枇披着兽皮的新的牺牲者又被赶到赛场上来了。

    他们也和先来的牺牲者一样,立即跪倒在场地上。但是那些狼狗已经吃得很饱,也困乏了,都不想再去撕咬他们。只有很少几只扑向了跪得离它们近一点的基督教徒。其他的狗都躺了下来,抬起血淋淋的大嘴,肚子一起一伏,沉重地喘着气。

    这时候,那些虽然心里感到惶恐不安但仍醉心于流血的疯狂的观众开始发出厉声的叫喊:“狮子、狮干!把狮子放出来!”

    狮子本来准备在笫一天使用。但在圆戏场里,观众的意见是决定一切的、就连皇帝也不取违抗。只有那个喜怒无常、横蛮不讲理的卡里古拉皇帝才敢反对观众,有时他还用棍棒去殴打观众,可是就连他也常常不得不屈服于群众的压力。和卡里古拉相反的是尼禄从来就把群众的拥护和喝彩看得高于一切,他是不敢违抗群众意志的,特别是现在,他要平息由于大火而激起的民众的愤怒,把纵火的罪责转嫁给基督教徒,就更不能失去他们的欢心和拥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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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发出了信号,命令打开狮圏的大门,观众看到他的信号就马上静了下来,他们听到了那扇关着狮子的铁门咯吱的响声。那群狼狗一见到狮子出来都吓得挤成了一团,呜咽着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跑了。狮子一头接着一头地跑到了场地上。它们的体形很大,毛呈褐黄色。它们一边奔跑一边摇摆着轚毛很长的大脑袋。尼禄这时也把他那露出了厌烦神色的面孔转向了它们,为了看得更加清楚,他还戴上了绿宝石眼镜。朝臣们对猛兽的出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观众们则用手指数着这些痴子的数目,注意观察跪在场地中央的那些基督教徒看到它们后有什么反应。但教徒们还是不停地念着:为了基督!为了基督!①”许多观众因为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他们产生了厌恶感。

    这群狮子也许是饿过了头,反不急于马上扑向那些牺牲者了。赛场上血红的阳光使它们感到昏眩,于是把它们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好像要消除这种昏眩的感觉。有的在探爪伸腿在舒展身子,有的张开大口,在打哈欠,你会以为,它们特意要让观众看见它们那尖利吓人的大牙。可是场里的血腥气味和无数躺倒在地上被撕裂的肉体马上激起了它们的兽性。不到片刻,这些狮子变得汪暴起来,鬣毛倒竖,用鼻子嗅着周围的气味,大声吼叫着。一头狮子突然扑向一个面孔被撕烂了的女人的尸体,前爪踏在尸体上,伸出带剌的大舌头,舐着上面疑面了的鲜血。另一头狮子又向一个跪在地上的基督教徒冲了过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用小鹿皮裹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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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被吓得哭叫起来,于是拼命地抱着父亲的脖子。可是他父亲却使劲把他从脖子上拉下来,想交给那些跪在远一点的地方的人,让他哪怕多活一分钟也好。可是哭叫和挣扎反而激怒了獅子,因此它突然发出一声令人心惊胆战的吼叫,便伸出利爪把孩子掐死了,接着它又张开大嘴,一眨眼工夫把父亲的脑袋也峻碎了。

    其他的狮子看到这种情景,全都扑向了那一大群基督教徒。有几个女人发出了声声惨叫、可是这种叫声又被观众的掌声淹没了。由宁想要尽情观赏这种场面的愿望占了上风,使得掌声又即刻停了下来。这时在观众眼前便展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个个人头被狮户的血盆大口吞了下去。尖利的兽牙撕开胸脯之后,把里面的心肺全都扯了出来、还听得见咬碎骨头的咯吱声响。有的狮子嘴里噙着死者的肋骨或者脊椎骨,场地上疯狂地乱跑,像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美餐一顿。有的在争斗时后脚站了起来,像摔跤手那样用前爪把对方抓住。狮子雷鸣般的咆哮声震响了整个圆戏场。观众们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有些人想看得更加清楚,便离开自已的座位,从走道上到下面去,于是又拼命地你推我挤,乱踩乱踏,不顾死活。有些性急的人好像自己也要跳到比赛场上,和狮子一起去撕咬那些牺牲者似的。因此这里不时便可听到野兽的怒吼声和咬牙声,狼狗的狂吠声,观众的鼓掌声和喝彩声,还有牺牲者非人的惨叫声和婉的呻吟声。

    皇帝戴上绿宝石眼镜,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裴特罗纽斯的脸上表露出了厌恶和轻蔑的神情。基隆早已被人抬出了赛场。

    可是一批又一批新的牺牲者仍在不断地祓赶到了比赛场上。

    使徒彼得站在圆戏场里最上面的一排,正在俯视着这些牺牲者。可是谁都没有注意他,因为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观看赛场。他在种尔内利马斯的葡萄园里曾为那些就要被捕的基督教徒祝福死亡和死后的永生,现在他又画着十字和这些在野兽的利齿下丧命的人们告別,为他们的苦难和流血栖牲祝福,也为他们被撕咬得不成形体的尸首和从血迹斑斑的沙土地上飞走的灵魂祝福。有些基督教徒抬头望见他后,脸上都显得明亮起来,看见他在他们头上画着十字给他们祝福和告别,一个个都露出了微笑。可是彼得自己心里却像刀割一样的痛苦,他对主耶稣不停地祈祷着:“啊,主啊!一切都是遵照你的意愿,为了你的光荣,为了证明你的真理,我的这些羔羊都牺牲了。你叫我去照管他们,我现在要把他们都还给你了,请你清点一下数目,把他们收回去吧!请你治好他们的剑伤,解除他们的痛苦吧!请你賜予他们比在这里道受苦难更加伟大的幸福吧!”

    彼得就像一位慈父面对着他非常喜爱的孩子那样,他给他们一个个、一批批地祝福和告别,他要亲自把他们送到基督那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皇帝是真的发了疯,还是想把这次竞技大会办得盛况空前,他对市长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市长便离开皇帝,马上来到了地道里。不一会儿,铁格子大门又打开观众们一看不觉大吃一惊。这次放出的几乎包括所有种类的猛兽,有幼发拉底河的猛虎,努米提亚的豹子,还有熊、狼、鬣拘和胡狼等。刹那间,整个赛场充满了各种野兽,有带条纹的、有金黄的、黄褐的、深灰的、棕色的和带花斑的,仿佛五颜六色的波涛,动荡起伏不定。在一片混乱中,只看见动物一起一伏和不断转动着的脊背,别的就什么也分不清了。这是一场血的狂食,一场凶险可怕的噩梦,一个在神经错乱吋出现的可怕的幻影,观众看到这个场面都失去了现实的感觉。一切都超过了限度。除了咆哮、怒吼和呻吟之外,观众席上到处都可听见妇女的恐怖和神经质的笑声,她们的精神和气力再也支持不住了。观众害怕极了,他们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许多人大声地喊叫着“够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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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野兽放出来容易,可是要赶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皇帝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不仅可以把野兽清除,而且还能给观众带来欢乐。于是所有的过道上又来了一大群努米提亚的黑人,他们头饰羽毛,戴着耳环,手持弓箭。观众已经猜到了他们要干什么,因此对他们表示满意地鼓掌欢迎。他们马上走到栅栏围墙前,把箭架在弓弦上,准备向那群野兽进行射击。一个个黝黑灵巧的身躯向后仰去,然后拉开弓弩,把箭一枝又一枝地发了出去。拉弓时的嗡嗡弦声、箭矢飞出时的嗖嗖声响、野兽的吼叫声和观众的赞美声混在一起,又是一场新的表演。被射死的狼、熊、豹以及开初还没有死去的那些栖牲者全都倒在地上。一些狮子的腹部被箭射中,突然回过头来,愤怒地张开大口,要咬掉或者咬断身上的利箭。那些小一点的野兽都惊恐万状地在场地上乱跑,有的用头去碰撞那扇铁格子大门。努米提亚黑人仍在不停地放箭,一直到把所有活着的动物都射倒在地,作死前的挣扎,这才停了下来。

    随后又有几百个奴隶拿着铁锹、铲子、扫帚、装内脏用的箩筐和装沙子的口袋,推着小车来到了比赛场上。他们是一批批地走进来的,于是整个场地又忙乱起来,不一会儿,尸体、血迹和粪便都被清扫干净,奴隶们又将场地上的泥土翻松填平,铺上厚厚一层干净的沙子。然后又进来了一群装扮成爱神的少年,在干净的地面上撤上了许多玫瑰花和百合花瓣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鲜花。香炉里重新烧起了香料。太阳已经西落,圆戏场里的天幕也拉开了。

    观众们都十分惊奇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互相打听今天还有什么新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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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出现了他们没有料到的场面:皇帝早就离开了他的宝座,现在突然出现在撤满鲜花的场地上。他头戴金冠,身穿紫袍,手里拿着一把银竖琴,领着十二名手里同样拿着三角竖琴的歌手,以庄严的步伐往场地中央走去。他向观众一连鞠了好几个躬,然后抬头望天,站着不动,仿佛在等待灵感的来到。接着他便弹着竖琴唱了起来:

    啊!列托①的儿子,光芒普照的天星,

    泰内多斯②、基利5③、赫雷查④的君王,你是伊利约翁圣都的保卫者,岂能屈服于希腊人的愤怒?岂能让特洛亚人的鲜血玷污你那永远享受人间香火的神圣的祭坛?啊,银箭手啊,你威震四方,老人向你伸出了颤顫巍巍的双手,母亲眼泪汪汪,发自肺腑地向你恳求,求你怜悯他们的儿孙。顽石都为他们的深情感动,可是你啊,斯明泰伊,你对人们的痛苦,却比顽石还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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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演唱越来越变成了一种充满悲哀和痛苦的诉怨。圆戏场里静悄悄的,连他自己也被这欹声所感动了。过了一会,他继续唱道:

    用你那神圣的上弦琴声

    驱散你心灵中的哀怨和痛苦吧!

    直到今天,人们的眼里

    还噙着泪水,就像鲜花上的露珠。

    可是这悲哀的歌声

    又能使什么在尘埃和灰烬中复生,

    度过这大火焚烧、灾祸临头和毁灭的日子呢?

    斯明泰伊啊!到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唱到这里,尼禄的嗓音开始颤抖起来,他的眼睛也湿了。那些维斯塔的女祭司和他一样,眼脸上也露出了泪水。观众们一声不响地听着,等到他一唱完就发出了暴风雨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时候,在敞开的大门外,传来一些大车走过来的吱扭吱扭的响声。车上载满了基督教徒男女老幼血淋淋的尸体,正要运到那个叫做"坟坑”的可怕的大土坑里去。

    使徒彼得这时用双手抱住他那顫颤巍巍的脑袋.在内心深处叫喊道:

    “主啊!主啊!你为什么让这样的人统治世界呢?你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城市里建立你的都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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