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之旅(二) 威尼斯之恋﹙一﹚
    从上月十七日飞来罗马,不知不觉间已将近一个月了。在这个月里,我曾以朝圣兼观光的两种心情,在罗马城及其附近参观与游历,获益良多,同时,我也积极办理到法国巴黎去的手续。但是,由于法国与我们没有正式的邦交,当时国内又还没有开放出国观光,所以办起手续来,真是奇慢无比,在这种情形下,心情免不了会感到有些烦闷。于是决定离开罗马几天,到外地去散散心。

    由于人生地不热,再加上言语不通,所以我就邀请旅居意大利的饶志成神父同行。

    饶神父当年进彰化静山耶稣会初学院的时侯,我正在那儿念文学院。以往耶稣会的传统是,文学修士跟初学修士分开生活,一年难得有几次大节日才在一起散散心。但是由于在国内修士奇少,初学院里只有两三位修士,因此相聚的机会就比往常多。也就在这种情况下,饶神父就成了我的「学弟」,得到了我一些「照顾」。现在既然异地重逢,「回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凡有感恩之心的人,必蒙受天主更大的降福。

    饶神父完成初学之后,就到意大利进修,我见到他的那年,他已经旅居意国有八年之久,不但地理环境非常熟悉,而且说得一口叫意大利人也嫉妒的意大利话。有这样的一位向导,我应该是可以放一千个心才对。

    十月十五日晚上十二点十五分,不,正确点儿说应该是十六日凌晨十五分,我们从罗马火车站搭车前往威尼斯。也许是夜车的关系吧,所以我们的二等车厢里,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就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了。

    十月中旬,在天气变化多端的宝岛,穿短袖的人仍到处可见,可是在意大利的此刻,天气却已显得相当的凉爽了。特别是在深夜时分,寒气已有些逼人。我由于初次到意大利,所以对该国各地的气候变化一点儿概念也没有。所以此次到威尼斯去,也没有作任何特别的准备,衣服仍是薄薄的几件。万万没想到半夜坐在车厢内也会受到寒气来袭。冷得上牙与下牙交战,裹着风衣躺在椅子上发抖。心里虽然很想责骂躺在对面的学弟,怎么不事先向我作点儿「气象报告」,但是当我眼见他瑟缩在椅子上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兮兮样子,话虽已到了嘴边,也只好再吞回去了。

    就这样地,一夜没得好睡。在迷迷糊糊中挨过了七个半钟头。翌日清晨,被车站「咚!咚!咚!」的铃声吵醒,虽有一跃而起的冲动,想快快满足一睹「水都」风貌的心愿。但是我竟觉得患了瘫痪症似的,不但动弹不得,而且还腰酸背痛,想不到经过七个半小时像条龙虾般地蜷曲在椅子里,竟会变成这副德行,坐在对面的饶神父见我这副老态龙钟的神态,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而实际上,我想他一定也不会比我舒服到那里去才对。」

    我们一拐一拐地步出威尼斯的火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打在脸上的一阵寒意,叫人不禁打颤。为了取暖,我们跑到咖啡座去要了一杯咖啡。在该地喝咖啡,分坐着喝和站着喝两种,后者的索价要比前者来得便宜些,每人少收五十里耳。不晓得是我这位学弟要在我面前故作「神贫状」,或是「小气」了一点,他竟然只要了两杯站着喝的咖啡。既然我是「白喝」人家的,所以也就不便嘀咕了。

    一杯热咖啡下肚,雕然肚子感到温暖了些,但是阵阵的寒风吹来,仍不时发抖打颤,后悔行前为什么没打听清楚,又能怪谁呢?

    我们接着搭「公车」准备到耶稣会负责的一间教堂去,这是我平生头一次搭这么有趣的「公车」,因为在「水都」那有汽车可言,都是以船代步。所以最正确的称呼恐怕还是叫它「公船」更好。

    这种船也像公共汽车一样,设有站牌。那就是在水里插上标示牌。

    我们到了圣堂,由理家神父亲自热情招待。然后我们就出发游街。我们先到闻名全球的圣马尔谷堂去参观。

    该堂是纪念圣史马尔谷的。由于外表是用金色的毛塞克砌成的,所以又称为「黄金教堂」。从外观看起来,非常壮观美丽,又显得古色古香。进门处有一长条用木板搭盖的架子,原来由于广场常常海水倒灌,所以常有水满之患。

    我们也曾进入大堂里去参观。据说在祭坛后面有圣马尔谷的遗骸,供人瞻仰。但是每人索价二百里耳。我这个人最讨厌在圣地赚「死人钱」的那种商业气息。虽然圣地需要维护费,但是除了收门票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吗?我个人以为,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游客也好,或朝圣者也好,他们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多多少少必有奉献之心,为什么我们不能舍卖票而以乐捐的方式取代呢?我深信奉献要比强制性的售票效果更好。至少在观念上要让人感到舒服多了。

    我既然自始就不喜欢这种商业化的气氛,所以当我一知道得花钱才能一瞻圣人的遗骸时,竟毫不考虑地拒绝买票,以示抗议。我还笑语饶神父说,将来在我的遗嘱里要特别声明:「敝人如果有幸被列入圣品,凡愿意瞻仰我的圣骸者,一律免费招待。」说罢,我跟他两人在圣堂里竟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不愿意花两百里耳,所以也就跟圣马尔谷缘悭一面了。我还自我安慰地向饶神父说:「圣人大概不会因为我们严守神贫而责怪我们无礼吧!」

    有许多原属非常神圣庄严的事情,但是由于处理不当,使它们失去原有的精神意义与价值,实在令人感到扼腕。

    在堂里还有一个与此类似的现象,就是如果没人丢钱到盒子里去,堂里就常是漆黑一片。我既然不愿意花一些冤枉钱,所以就站着等机会的来到,很幸运地,当时正逢一大伙观光客前来,并且有向导在旁说明,所以我就「借光」,站在他们身旁分享他们的喜乐。我在国外期间常「重施故技」,不但个人获益良多,也给耶稣会省了不少钱呢!

    圣堂里还有一幅著名的壁画,是游客必去欣赏之处。这幅画的内容是描述耶稣时代,黑落德王寿宴时女儿莎乐美献舞的盛况。

    黑落德是一位暴虐之王。他娶弟媳黑落底亚一事,为当时的社会所不容。但是臣民敢怒而不敢言。只有自称为「旷野呼声」的耶稣前驱、若翰洗者敢仗义执言,公开指责他的所作所为。国王与黑落底亚虽恨他入骨,但由于百姓对若翰尊敬有加,所以他们除了监禁他外,也不敢对他有任何进一步的加害。

    一日,国王大寿,欢宴群臣。席间女儿莎乐美献舞助兴。乐得老爸爸心花怒放,竟公开许下即使女儿要求半片江山,也要奉送。但是莎乐美相当聪敏,特别请示于母亲该要求什么最好。黑落底亚对若翰原已怀恨在心,只是恨无机会下手而已,如今机会难再,竟暗示女儿向父王要求狱中若翰的首级。

    国王虽明知此举必将惹起民怨,但他深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因此差人到狱中斩了若翰的头。

    面对着金璧辉煌的巨幅壁画,我竟已无心去欣赏它艺术的造诣,而陷入沉思之中。因为我心中有很深的感慨。在我们现今的社会中,我们是多么需要像圣若翰洗者这种敢仗义执言、大声疾呼的勇者啊!我们不能否认,在我们的社会中确有不少「执言」之士,但能「仗义」执言,而又「威武不能屈」如圣若翰洗者又有几希呢?

    是日下午,吃过饭睡饱觉之后,我们再度出游。这次我们是「纯逛街」。在拥挤的小街上,我们东逛逛,西逛逛,还蛮有趣的。途中,我们偶然看到有间小店在卖炸小鱼及炸小乌贼。于是我们各买了一大包。边走边聊、边吃起来了,既然嘴馋,就顾不得神父的「形像」了,但也不会丢国人的脸。因为当日国人出国观光少之又少,到处见到都是日本人。万一我们两人真有失态之处,恐怕这笔账只好加在日本人的头上了。

    晚饭前,我跟饶神父以中文共祭。为我来讲,这是每日必作之事,但是为他却是一大享受,因为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以中文献祭。怪不得他做弥撒的时候,容光满面,显得特别可爱。

    晚间我们以看电视消磨时光,一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才各自回房休息。

    威尼斯的夜虽无法以「万籁俱寂」来形容,可是却给人一种出奇的「静」的感觉。静的特别神秘。我由于深深地被这种无法形容的氛围所及引,所以就推开临海的窗户向外眺望。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雾茫茫的海,在防雾的黄色灯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岸边溅起的层层浪花,在海水冲击码头而发出的音响声中,群起飞舞,煞是美观。远处小孩木屐声敲打在石阶而发出的清脆声,与空际海鸥的夜啼声划破了长空,使「水都」的夜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安详。一夜,我睡得格外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