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神秘灵修 第十二章 消失在天主
    让一滴水不干涸的办法,是将它投入大海里。同样的,愿意让自己灵魂永不枯干并恩福满溢的人,他该勇敢的消失在天主内。

    一、消失在天主内是一种灵修态度

    人若不以自我死亡的方式消失在天主内,本性的修炼即使再完善,距离全德之路仍然是非常遥远的。

    所以,人当置身于空无,且准备消失在天主内,这比人性的修炼更重要。因为人越能置身于无我,天主就越能在他内显示真我;人越能在天主内消失,天主越能在他内将自己显示。因此真正的圣德,就是愿意空无自己,愿意被天主吞没,完全消失在天主内,自己不复存在。“消失在天主内”是一个恩宠,同时是一个灵修态度。从恩宠角度而言,它需要经历超拔结合和三司结合的圣化;从内修而言,则要求人以不断彻底自我死亡的道路回应天主。

    能消失在天主内的人,我们可以说,他拥有天下最大的才能。当然,这种才能必须来自天主的恩赐、以及来自深切渴望与天主结合的心愿,否则没有人能找到这隐蔽的窄门,更不会有力量完成这不断自我死亡的超越。

    当一个人对这世界完全没有留恋,愿意让他人视为虚无,只深切渴望完全消失在天主内,可以说,他是完全属于天主的人;因为这种归心似箭的飞奔,已告诉世界他心之所属了。

    以前的他,害怕被天主吞没。现在的他,已经不害怕了。反而,他害怕无法被天主吞没。他已经知道,人对天主最高的朝拜,就是消失在天主内。而且他知道,能消失在天主内,这是解开“我是谁”的钥匙,灵魂自此不再动荡不安。

    二、盐娃娃的故事

    这里说一个故事。有一个盐娃娃,不断寻找“我是谁”答案。有一天,他遇到一只青蛙,他问青蛙:“您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青蛙觉得这问题很可笑:“你不认识你自己吗?你是盐娃娃啊!”答案似乎没有错,但是盐娃娃认为这答案并没有指出他生命深处的意义。

    后来盐娃娃遇到了一只博学多闻的猫头鹰,他问:“您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猫头鹰开始表现它的知识,讲解盐的种类和基本化学成分。说了很多,盐娃娃还是感到失望,因为这些答案都不能解开他生命的意义。

    后来盐娃娃遇到猴子、山羊、松鼠、狮子和云雀,盐娃娃同样向它们请教“我是谁”的问题,答案总是:“你是盐娃娃!”盐娃娃感到很失望,仍然找不到他要的答案。

    有一天,盐娃娃来到大草原坐下,继续静坐省思“我是谁”。省思的时候,忽然嗅到非常亲切的味道,仿佛能解开盐娃娃之谜。他立刻起身,寻找这味道的来源,沿着这味道走着走着,终于找到这神秘味道的来源。——原来是大海。

    看着大海,盐娃娃感到无比的亲切,但依然不知道该如何从这大海中寻找自身之谜。盐娃娃于是问:“大海啊,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大海亲切的回答:“我无法用言语告诉你‘你是谁’。不过,你若能游向我怀中,我就有办法让你认识‘你是谁’。”

    盐娃娃对大海感到无比的亲切,他相信大海的话,就起步踏入海中,准备游向大海的深处。只不过,沉浸在海里,在大海的洗刷之下,盐娃娃发现身体逐渐在溶化。他开始感到害怕和恐惧,若继续走向大海,他一定会“死亡”,也会“消失”在大海中,于是他转身,准备返回海岸。

    这时,大海向盐娃娃说话:“你不是很想认识自己吗?如果你不走入我内、不在我内消失、不在我内死亡,你又如何认识你自己呢?”

    盐娃娃听了大海的解释,虽然不很明白,但由于一种莫名的信任,他咬紧牙根又继续踏入大海,游向大海…。盐娃娃的身体开始在大海中溶化,但他已经决定以一死解开自身的谜底,不再害怕被大海吞噬。

    最后,盐娃娃全然溶化,消失在大海中,在大海里死亡了。虽然如此,他在消失和死亡的当儿,却溶合在大海内,看见大海的美丽和自己的真相。原来,大海里是如斯的美丽与伟大。原来,他可以成为大海的一分子,分享大海的伟大与美丽。

    盐娃娃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终身忠于灵修生活的人,终有一天他会发现,人被创造的目的,就是为将自己无保留的奉献给天主;甚至以自我消失的方式,将自己完全交付,如此他才能找到“我是谁”的秘密。

    人对天主的最高崇拜,就是消失在天主内。人深爱天主而愿意自我消失,正表达了他对天主的无上钦崇。同时,这种朝拜方式也表达了人的卑微和伟大之处:说是卑微,因为人是受造物、是虚无、在天主面前不算什么;说是伟大,因为人能够无私、无保留的去爱天主,并在这真爱中分享天主的伟大。

    真正了解什么是至上神的人,他会甘心将一切都奉献给天主,当他发现一切的奉献,都不足以表达他对天主的钦崇时,他会愿意以自我消失的方式来奉献。只有这样的奉献,才能表达对天主最高的崇拜。

    三、弃我寻真道,道中还真我

    人类学、心理学、社会学和生物学,这些学科虽然能帮助人达到某种自我认识,但是仍然不能以“消失在天主内”的经验告诉人“我是谁”。

    天主教灵修学正是告诉我们,除非人完全消失在天主内,否则再多样化的自我实现,也只能继续告诉自己是个盐娃娃,无法揭开盐娃娃的真正谜底。人若要寻获这秘密,就当彻底的弃绝自己,以不断自我死亡的道路去寻找真我,人才能找到自身的秘密。这种道理许多人是难以同意的,或说,这条道路是难行的,这也是为什么真正找到真我的人并不多。寻找真我存在着这种矛盾:人无法直接进入自己灵魂内找到真我,若能,也仅是相当有限的寻获。除非他勇敢地弃绝自己,甘心在天主内全然消失和死亡,否则,他是达不到圆满的自我认识。

    人灵魂深处的真我,就和天主一样,不被概念所解释,不被默想所接近,不被默观所透视。除非灵修人有真爱情和有彻底弃绝自己的精神,否则,他绝达不到这种完美的寻获。

    我们若有寻找真我的心愿,才有可能进入“在天主内消失”的灵修奥秘。虽然默想的神工不能帮助我们达到真正的领悟,不过能帮助我们不断保持寻找真我的心愿。犹如盐娃娃,他在默想中继续保持这心愿,时机一到,圣神带领他以彻底弃绝自己的方式游向天父的圣怀。

    四、在消失中寻找

    进入默观,即是意识到这个“我”其实“不是我”,而这“不是我”的意识就是对“不知的我”的觉醒。当然,这“不知的我”超越概念、观察和反省,除非人消失在天主内,才能认识这“不知的我”。

    天主本身藏有“我是谁”的秘密,祂不但创造了我,更是我的“大我”和“真我”。因此灵修的主要问题,是潜入于天主深处,由此揭开“我是谁”的秘密。人若要潜入天主深处,唯一的办法是被天主吞没,甘心消失在天主的深渊里,除此不可能解开“我是谁”的秘密。但是许多人在与天主的交往中,最畏惧的就是被天主吞噬,人最害怕的,原就是这个。我们可以看到,许多热心基督徒都愿意为天主工作,但是很少人愿意被天主吞没。其实人若不愿在天主内死亡和消失,他做再多的教会事工,依然得不到最珍贵的礼物——就是找到真我。

    人在与天主的交往中越来越信任天主,才不会恐惧被天主吞没。但是,这不是消失在天主内的最大的动力和动机。除非他对天主具有强烈的野心和深切寻找真我的心愿,否则他依然不会走自我消失的道路。

    “消失在天主内”虽是一种灵修态度,却也是出自天主的拣选和推动。除非天主先将自己在人的灵魂内显示,没有人会有如此强烈地渴望消失在天主内。除非天主用天主化的圣宠来推动我们,否则我们不会渴望这种在天主内的死亡与消失。神秘默观者的心灵记号,就是渴望消失在天主内。当一个人有这显明的记号,也就是说,天主已将天主化的圣宠注入他灵魂内推动着他。不过,超拔结合的恩宠并非唯一的记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记号,就是稳定性和深入性的空无灵修。超拔结合是注入性恩宠,如果不借着默观(空无)灵修的解读,亦不会造成消失在天主内的强烈渴望。

    当一个灵修人长期处于空无的修炼,只希望自我消失,被世界视为卑贱和虚无,到了这阶段,才算有消失在天主内的准备。如果你没有达到这渴望,不可轻易相信自己是真正渴望消失在天主内的人。

    自我消失和对天主的神秘经验,是同一件事的两面进展;前者是条件,后者是完成。越能自我消失的人,越能碰触到天主,这是正比率效应。有些人只舍弃一些身外之物,或小小的自我舍弃,就想深刻的碰触到天主——这是妄想。要知道,人消失在天主内之前,必须超脱一切受造物和经历无数次的自我死亡,这是漫长而剧烈的战争,没有这付出,不可能消失在天主内。

    为了保持纯正的灵修,某些牺牲是需要的。牺牲不是目的,只是为达成目的的必要条件。为此,一个灵修人若要消失在天主内,就必须有牺牲,且是彻底的牺牲,若没有彻底的牺牲,就不可能有彻底消失在天主内。

    五、我在的境界

    灵修初级阶段默想 灵修中程阶段默观生活 灵修最后阶段神秘灵修

    思想的我 无我的我 消失在天主内的我

    我思故我在 我空无故我在 我消失在天主内故我在

    “我的存在”有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我思——故我在”;第二个境界是“我空无——故我在”;第三个境界是“我消失在天主内——故我在”。

    灵修初级阶段属于“我思故我在”的境界,在这阶段里的人,需要借着“思考”来建立正确的灵修概念,有了这基础之后,才进入中程阶段的空无内修。到那时候,思想已无多大帮助,甚至是一种阻碍,那时人要放下思想,以空无的内修去经验空灵的世界。因此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并不适用于默观生活,更不适用于神秘默观。天主将自身的美丽与纯真通传给你之前,需要你的空无和消失,这就是所谓的彻底弃绝自己和彻底死亡的理由。精湛的思想,并不能帮助我们消失在天主内。不仅精湛的思想不能使我们消失在天主内,甚至说,积极的行善积德,也不能使我们消失在天主内。虽然行善积德者的人以后在天堂上肯定有他光辉的地位,但是这类德行即使再充盈,依旧不能让人达到消失在天主内的境界。

    深入于灵修的人,他们都深深经验到,行善积德虽然能让我们趋向天主,却又远远达不到祂。这种“趋向天主”却又“远远达不到天主”的情况,好比一根木材靠在火堆旁取暖,即便能得到再多的温暖,也不能使这木材燃烧起来。就是说,尽管你舍弃了江山和爱人,行了很多教会事工和慈善事业,但是你若不将自己埋葬在天主烈火深渊,你依然无法达到消失在天主内的境界。

    消失在天主内的幽密之道,即是不断的自我否定,不断的自我死亡,忘记世上的一切,甚至忘记你的名字。这种窄门狭路,甚至比死亡还要隐蔽,很少人找到这门路,因为很少人愿意如此彻底的死亡。

    不要问我,人怎可能忘记世上的一切,又怎可能忘记自己的名字。如果你这样问我,你是笛卡儿的门徒,不是基督的门徒。如果你真是基督的门徒,你要去问十字架上的死亡,十字架上的死亡自会告诉你。

    六、神秘默观的祈祷

    神秘默观的神秘经验之一,就是看到自己逐渐消失在天主内,在他身上只有天主存在。他在人间的经验已经归于空无,在他内只绽放天主的经验;他的意识不是人性的意识,而是天主的意识;他的情感不是人性的情感,而是天主性的情感;他的思念不是人的思念,而是天主性的思念;他的意志不是人的意志,而是与天主结合了的意志。

    这并非说,在这神秘默观里人性已经完全归于无,而是融合于天主内的时候、人的经验已经完全不被注意了。就如在太阳底下,烛光已是微不足道,在这状态下,没有人会用烛光看世界的。

    也许有人会问,在天主内消失的人,他的“我”怎能还算是“我”。但为亲身经验者而言,他的“我”还是存在的,只是形式不一样了。

    消失在天主内的人,即是在天主内成为小天主的人,在这神秘默观中他的意识依然存在,只不过,人性的意识”已经全然转化为“天主性的意识”。就如一根燃烧得火红的木柴,这根木柴依然是存在的,只是它的存在方式已经是火的性质,不是木材的性质。因此,你依旧可以说,这木柴依然存在,只是存在的性质和形式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