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路上 7、宽恕伤害者
    〖超越感觉〗

    (十一月三日,星期日)

    今天晚上,乔纳森到达。他直接从剑桥来,将在特鲁斯里逗留十天。他九月在法国度假时没有来看我,使我陷于极度沮丧中,之后这抑郁一直潜伏在我表面愉快的生活之下。

    乔纳森的探访对我十分重要,然而这不会是无风无浪的日子,因为我要想方法原谅他,还要增进彼此的友谊。但是我相信天主会帮助我超越被拒绝的感觉,而找到和好的方法。

    〖共享天赋之才〗

    (十一月五日,星期二)

    乔纳森和我整天在团体中探访,他以心理学家的眼光提出了不少问题,使我认识到一些从未想过的有关方舟的事。我业重新再思“活在方舟”之重点,也即是,与弱智人士息息相关地共同生活。与别处一样,工作重要,培养行为上的技巧重要,健康与教育也重要——然而,跟在爱的团体里共同生活比较,那一切都属次要。我们有医生、心理学家、精神病医生、物理治疗师、护士,然而他们都是顾问,不是领袖。这里的专业人士帮助辅助员去和弱智人士过有创作性、互相支持、而又包含治疗作用的生活。

    同样重要的是,弱智人士也应在肉身和感情两方面尽量变得独立一点,却又永不会不顾团体生活。这里最着重的字眼并非“权利均等”,反而是“共享天赋之才”。弱智人士与他们的辅助员固然不同,但是在他们之间的不同之处,都有一些天赋之才需要发掘、肯定和分享。弱智人士与他们的辅助员都互相需要对方,纵使有时需要并不相同。他们一起努力培养一个属于软弱者的真实团体,常常为生命——这脆弱的赋予——感谢赞美天主。

    〖黎明之家的好消息〗

    (十一月六日,星期三)

    莫士特纳亲身从黎明之家捎带好消息来:雷蒙已经不用留在重症治疗科,露丝的手术满意,二人都渐渐康复。她又带来阿列克斯和雷蒙两家的问安。

    与莫士特纳一起,我经历了战胜死亡的力量所带来的极大喜乐,并且想起先知厄则克耳的话:“以色列家族,为何你们偏要丧亡?……你们回心转意吧,你们必得生存!”(则十八31-32)

    〖如假包换的业余人士〗

    (十一月七日,星期四)

    乔纳森和我一起度过了重要的一周。我们忙于探访各个家、工场、以及每位专家。对我来说,这好比向外国人介绍自己家乡之余,自己也大开眼界!乔纳森问的问题,注意到的事物,以及作出的比较都是我没有试过的,所以他发掘了一个很不同的方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乔纳森是位心理学家,在一所供弱智人士居住的大机构中工作。通常专业人士都会跟当事人保持异端专业上的距离,刚足以治疗当事人,却又不会卷入当事人的烦恼中。乔纳森留意到这种专业距离在方舟显得很不显眼,甚至不存在。骤眼间,专业人士可能会觉得方舟似乎只算是业余性质。然而,我们必须重新认识“业余”这个词,它能帮助我们明白这距离的真正本质。这个字源于拉丁文amare,解作“爱”。

    方舟的生活建基于爱,不单是爱弱智人士,更是爱生命之主。祂在那位被弃绝的纳匝肋人——耶稣基督——的身上向我们显明了。这爱的基础是心中的理解,深深的肯定“……无论是死亡、是生活、是天使、是掌权者、是现存的或将来的事、是有权能者、是崇高的、是深远的势力或其他任何受造之物,都不能使我们与天主的爱相隔绝,即是与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之内的爱相隔绝。”(罗八38-39)这爱比情绪和感觉都要深,这爱植根于一个事实:天主对我们的爱是无穷尽的。这爱容许我们投身于世人的苦难当中,而不会被苦难活埋。这爱使我们可以听着弱智人士号叫和呼喊而不会为此终日厌烦。这爱让我们能够互相接近而从不会失去那必要的距离,让我们能过健康、欢乐、平和的生活。

    当爱是植根于天主的爱时,我们便能担得起生活的担子,还觉得轻省呢。耶稣召唤我们:“凡劳苦和负重担的,你们都到我跟前来,我要使你们安息。你们背起我的轭跟我学吧!……因为我的轭是柔和的,我的担子是轻松的。”(玛十一28-30)耶稣的担子是全人类的苦痛,然而当我们与祂有亲密的共融,一同负起这担子时,担子便来得轻松了。就我个人而言,方舟的辅助员和弱智人士一起这么密切地生活,会叫人“心力交瘁”。不过,如果这种爱够深够强,而且恒常为团体所培养,弱智人士可以成为传递者,让人看见那更伟大的爱——那安稳地托住我们的爱。

    故此,一种新的距离观念出现了:不是专业人士上的距离,而是属灵上的距离。专业距离保护我们不致太接近世人的痛苦,属灵的距离使那痛苦变成轻松的担子。

    〖为友谊的本质而挣扎〗

    (十一月八日,星期五)

    昨天我还没有意识到保持属灵距离是多么个人的问题,这观念对于了解和活出真正的友谊是必要的。乔纳森和我正努力处理二人的友谊,初时大家只是间接的提及,但在过去几天内,我们曾经比较直接地研究彼此的关系。我感到难以启齿——难于谈及那被拒绝、被勉强的感觉,那要他人肯定自己的渴望,那需要空间的心境,那缺乏安全和信心的感受,那恐惧与爱的感受。然而,当我进到这些感觉时,我也发现真正问题所在——期望朋友给我那些只有基督才能给我的一切。

    我轻易感到被人丢弃,当朋友没有来、没有写信给我、没有发出邀请时,便开始感到没有人需要自己、没有人喜欢自己。我于是倾向灰暗的感觉,低估自己,变得沮丧万分。抑郁时,发现自己一个简单的姿势,也会视为自己选择了灰暗的明证,弄得自己每况愈下。细心的审视这个自我排斥的恶性循环,又与乔纳森直接讨论,正是开始朝反方向前进的好方法。

    我和乔纳森倾谈之间,发现两个转变。首先,他逼使我移出中心点!他同样有自己的生活,同样有自己的挣扎,同样有未圆的梦和不足之处。当我试着了解他的生活时,便十分同情他,并很想给他安抚慰藉。我不再强烈感到需要责怪他没有给我足够的关心,要说服自己是一个需要他人事事关心的人真容易。但是,当你具体地看到别人生活情况时,便能从自我稍稍退出一步,明白到真正的友谊是要二人才能共舞的。

    其次,我重新认识到,友谊需要双方恒常都愿意体谅对方并不是基督,并且愿意祈求基督成为真正的核心。如果没有基督居中调解,一段关系便很容易变得诸多需索、摆布、压制,犹如充满诸般排斥的竞技场;缺乏调解的友谊不会长久,你只会对别人期望过高,不让别人有足够的空间去成长。友谊需要亲近、情义、支持和彼此互勉;但也需要距离、成长的空间、区别的自由,以及独处的时间。如果要在这两方面都做得好,变必须经历一段比人间更深更持久的关系。

    当我们为这段友谊的实质而挣扎时,乔纳森和我一同读保禄写给罗马人的信:“我们也知道:天主使一切协助那些爱祂的人,就是那些按祂的旨意蒙召的人,获得益处。……而且也使祂所召叫的人成义,并使成义的人,分享祂的光荣。”(罗八28-30)

    如果我们真的爱天主,又在祂的荣耀有份的话,我们的关系中那份强加于人的特性便会消失。我们交朋友并不在乎他们的肯定,却是让他们也能尝到我们从耶稣那里认识到的那份爱。因此,真友谊成为了更伟大的爱的一种表现。

    虽然经常以真理互相提醒是困难的,但却是值得的。藉着常常彼此宽恕,并且不断向天主的爱敞开,我们可在友谊中成长。

    〖五光十色世界的甜头〗

    (十一月九日,星期六)

    今天,我和乔纳森一起在科比尼度过下午和晚上。我们也曾想去巴黎,只是想到既要乘火车,又要坐地铁,还要找地方住,便泄了气。而且,到教堂和博物馆观光,也不是用来总结大家在方舟团体相聚的时光的最佳选择。于是我们决定先去科比尼,然后再看看是否想去巴黎。

    到科比尼时适逢赶集期。街上游人数以千计,逐个摊位停留观赏、讨价还价、选购货品。趁着星球六,赶在假期之前(十一月十一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纪念日),家长带着孩童,三五成全少年人、单身男女、老夫老妻都涌到市镇上来,采购物品,往银行办事,或只是与友人碰碰头,欢聚一天。

    乔纳森和我都不约而同的被这强烈的对比打动,在特鲁斯里刚度过了清静虔敬的一周,而这个下午在镇上却是烦躁嘈杂、繁忙、挤迫的。我们感到心烦意乱、浮躁、心神无法集中,反而被这群陌生人无名的生活吸引了去。在团体中过了一段平静喜乐的日子,我们体验到某种内里的不宁与忧愁,好像这城市利用它的官能感受来引诱我们:它的五光十色,种种活动,各样开价待估的物品,以及个色供人观看的人。乔纳森谈到在一群贫穷而又弱智的人中过了一段稍微无欲无求的时光后,那“欲心”又折回了。我们的好奇心离开了一个时期,然后夹着新的威力重临。在科比尼,我们见到的人、各种活动,以及每处地方,都有着那份引诱,叫我们与天主的国失去联系,巴望得到世界上许多“东西”(路十二31)。

    很高兴我俩能谈到这些事。很多时这类经历只会藏于心底,构成很多羞愧和罪疚感。但是,若彼此承认自己多么容易被世界各样精彩事物所诱惑,我们便能肯定真正委身的目标,也能保护对彼此的承诺。如今我更了解为何耶稣差遣门徒到世上去时,是两个两个的遣出去,而不是单独一个一个的。他们联合起来,可以保持那份与主同行中得到的平安和相爱的心,还能在遇上别人时分享这些恩赐。

    在科比尼四小时之后,我们决定回特鲁斯里去过一个宁静虔敬的主日,我还未准备好去巴黎呢!

    〖被恕者能恕人〗

    (十一月十一日,星期一)

    通常我都不会在清晨灵修时遇到以下情况:早上七时,坐在祈祷室里,各类思想在脑海中驰骋,却偏偏没有默想主题所引伸的思想。

    虽然看来有点无甚意义,但是我仍要单纯地继续下去。今早我要默想的是:天主多么殷切于宽恕我,正如圣咏一O三篇所言:“就如东方距离西方有多么远,祂使我们的罪离我们也多远。”在那大堆杂念中,我仍深受感动,天主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宽恕我。如果每当我犯了罪之后,我带着悔过的心回到天主面前,天主一定会在那里迎抱我,让我重新开始过。“祢是慈悲的,宽仁的天主;是缓于发怒,富于慈爱的。”(纳四2)

    要宽恕一个真的得罪过我的人真不容易,尤其是不止一次的冒犯。如果有人两次、三次、四次的来求宽恕,我会怀疑他的真诚。但是天主并不计算这些,天主只是等待着我们回转,全无怨恨或复仇之念。天主只想我们回归,“上主的慈爱永远长存”。

    也许我好像很难宽恕别人的原因,是我没有完全相信自己是个被宽恕的人。如果我可以完全接受真理,接受自己已经得到宽恕,不用再在罪疚与羞愧中生活,我便真自由了。这自由会容许我宽恕别人七十个七次。我如不肯宽恕,便等于把自己锁在报复的欲望中,因此便失去自由。被宽恕的人能恕人,这信息在这个祈祷中正好宣明:“宽恕我们的罪过,因为我们也宽恕得罪我们的人。”

    这是个一生之久的问题,也是基督徒生活的中心。

    〖宽恕与自由〗

    (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二)

    乔纳森今早走了。我一早起来,在厨房内摸索之际,打碎了两只酒杯,为乔纳森弄了三明治好在火车上吃,然后走去他的房间。我们在祈祷室一起祈祷,快快的吃了点早餐,才发现西蒙也为他预备了一份三明治在火车上吃。芭芭拉驾了方舟的一部雷诺汽车来接我们,送我们去火车站。往布鲁塞尔的火车准时到达。大家相抱,互相祝福,火车徐徐开出之际,挥手道别。芭芭拉说:“他真是个好人,他的到访叫我们获益良多,希望对他也是好事。”

    晚上,在一个为操英语的辅助员而主持的弥撒中,我们听到耶稣的话:“从心底宽恕你的弟兄。”我谈到宽恕带来的自由,聚会后很多人前来说我的话深深的感动了他们。我又一次发现,极之个人的事,也是最能放诸四海皆准的事。乔纳森走了,然而他的离开是有价值的,因为他已经结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