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城之旅(一) 好友亚伯特神父
    十月七日上午,在会院里稍事休息,准备下午再度出游。

    午睡后,徒步去闻名全球的罗马圣经学院,找昔日在菲岛的同窗好友,罗廉‧亚伯特神父。

    由于路径不熟,所以找得相当辛苦。圣经学院当日正在大事修缮,所以到处是重重的鹰架,穿梭其间,让人感到一种压迫感。

    进门处,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布置得颇为幽雅美观。有三位修女正在那儿聊天。我想她们大概跟我一样,也是来找朋友的。

    在一位好心人士的引领下,我会见了好友。他当时正在该地攻读博士学位。

    见到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十年前,在马尼拉攻读哲学时的一些情景来了。

    在耶稣会菲律宾省里,除了菲籍的会士,几几乎都是来自纽约省,我读哲学的那个时期,还有好几位美籍修士也跟我们一齐。他们个个都很优秀,除了书读得好外,在运动方面的表现也是很杰出的。

    但是很可惜,他们当中有好多位,后来都没能晋铎,半途而废地离开修会。使我心里感到相当的难过。

    在玛窦福音第九章第三十五节的地方,这样地记载说:耶稣周游各城各村,在他们的会堂内施教,宣讲天国的福音,治好一切疾病,一切灾殃。祂一见到群众,就对他们动了慈心、因为他们困苦流离,像没有牧人的羊。于是对自己的门徒说:「庄稼固多,工人却少,所以你们应当求庄稼的主人派遣工人,来收他的庄稼。」

    耶稣昔日的感叹,在圣召奇缺的今日,更显出它的急迫性来;也正因此,所以我们对于任何一个圣召,都愿意格外去珍惜它。

    还记得民国五十九年刚进初学的时侯,有一天中午睡醒,在走廊的布告栏上,看到神师贴出的一张布告,告诉我们某某修士已经离开修院,回家去了。当时心情之沉重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圣召来之不易,由种子、萌芽、成长到开花结果,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的牺牲与心血,才能够完成。因此,当我眼睁睁地看到一个圣召失落的时候,往往会难过上好几天。

    但是修道的时间久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了,往后再看到类似的情形发生时,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的难过。但是这种反应,绝不是麻木,却更是由于对圣召本身有了更多的体认之故。

    圣召基本是一种神恩,是天主白白赏赐给人的。并不是凭个人的德行或才华就能获得的。这也是为什么耶稣会说:「是我拣选了你,而不是你拣选了我。」

    然而圣召虽是恩赐,天主却绝不会勉强一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祂尊重个人的自由,因为圣召也像婚姻生活一样,是个人的「终身大事」,勉强不得。所以,如果一个人在修道的途中,发觉自己真正的已不再适合这种献身生活的时候,与其「人在心不在」地过着,还不如让他早点儿离开,使他越早适应世俗生活越好。因为如果

    勉强下去,为教会、为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一个人放弃圣召的原因很多,说来话长。我在这儿只愿意就被派往传教区去的圣召问题作点儿反省。我认为有许多到传教区去的圣召,如果事前加以严格甄选及适当辅导的话,恐怕就不会失去那么多了。

    在读哲学的时候,我曾跟一位美籍修士谈及他到菲岛求学的经过。我问他说:「在被送来菲律宾之前,你对于菲国是否有一些认识呢?」没想到他的回答竟让我感到讶异不止,因为他答说:「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无可否认的,有很多菲律宾人都会讲英文,而且在上层社会里,生活美国化的人也不少。但是生活不只是语言的问题而已;传播福音或牧灵的对象也不只限于上层社会。如果一个人真的无法适应另一个民族、文化或一般人民生活方式的话,越早让他返回自己的国家越好。如果处理不当,对当事人会造成一种很大的心理压力。最后可能由于承受不了,只好一走了之。但是离开修会,是否就代表他根本没有圣召?我们是否可以这样假设:如果长上能及时把他送回本国的话,这个圣召也许还有救呢。

    我曾经见到一位曾在本省就读的外籍修士,虽然他努力适应本地的生活方式,可是困难重重。最后长上把他送回本国。他现在不但早已晋铎,而且工作得非常成功。如果当日长上还是勉强他继续待在此地的话,谁敢担保后来他的圣召不出问题呢!好心是一回事,是否真能适应另一国的文化,又是另一回事,不能不如以区别。

    在菲律宾,不但美籍修士失去圣召的人数多,连在神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人离开神职。其中有一些人离开与教会地方化的问题有很密切的关系。

    有一位跟我很熟的美籍神父曾告诉我说:「他们﹙指菲籍的会士﹚一直要求我们『本地化』,但是问题在于:他们只一味要求,却不能具体地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我认为这位神父的话,足可以代表当时一般外籍会士的心声。自从梵蒂冈第二届大公会议以来,「教会本地化」的口号一直响个不停;特别是在一些比较年轻的新兴国家中,由于受到比较偏激的国家主义的影响,因此对于本地化的要求就显得格外的强烈,甚至于有时候会盲目地排斥外籍会士,造成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有的外籍会士在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时,往往会产生一种「挫折感」,如果无法得到疏导的话,很容易就此放弃;而有的人会尽一切努力去适应,即使适应的相当辛苦,也在所不惜。

    我的这位同学,就是后者的一个好例子。他在适应本地文化方面的努力,表现得非常感人;他不但努力学会菲律宾的国语?大加乐话,在饮食方面的努力,更是不亦余力。这一点可以从我们修士们几次出外度假时看得出来。

    在菲律宾的菜单上,有一道名菜?闽南语称之为「鸡仔胎」。记得小的时候在故乡漳州,就曾多次嗜过它的味道。是为妇女「坐月子」进补用的。相信是由当初从福建移民的华侨,把它引进菲律宾的。后来不知怎么,反而变成他们的一道名菜。

    尝这种东西,真是既紧张又刺激。当你打破煮熟的蛋壳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只曲蜷在蛋壳裹,全身毛葺葺的小鸡。吃的时候整只连毛带骨吞到肚子里去。味道还带点儿腥味。为懂得吃的人,可以连吞数只而面不改色;但为初尝的人,那真是一次茹毛饮血的恐怖经验。有的人为了表示勇敢,鼓足勇气抓一个敲开,准备一囗气吞下去。但是当他见到蛋里乾坤的时候,往往会起鸡皮疙瘩而作罢。对西方人士来讲,吃这种东西在他们看来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可是我这位同学对吃这种看似相当野蛮的东西,好象有偏爱似的。每次度假时,我们几乎都有品尝的机会,只见他一个接一个地往口里送,并且还露出一脸笑容。他这种近乎反常的行为当时令我感到惊讶和好奇。我心里想:难道他真的那么喜欢吗?我的答案是:不一定,可能只是表示他在适应本地文化方面的一种努力罢了。这种精神实在叫人敬佩。

    如今,跟他一起到菲国传福音的美籍修士,差不多都走光了,他是少数能继续留下来的年轻会士之一。今天能在异地重逢叙旧,实在是非常难得。所以那天下午两人谈得非常尽兴。

    回住宿院的途中,我心里想:当传教区本地的圣召还未能自立之前,外来的圣召仍有它的必要性。因此,如何加强甄选和如何有效地帮助他们适应该地的文化,是一个值得我们深思熟虑的重大课题。帮助他们完成天主对他们的召叫,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