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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3年我17岁,经友人介绍去拜见爱国老人马相伯,他时年94,他穿着黑色长袍,外罩马褂,端坐在靠背椅上,我向他表示敬意,祝贺他长寿,他回说:“94年,一晃过去了。”我想94年怎么会一晃过去。今天我也到了耄耋之年,虚度已92,闭目回想,92年真是一晃而过,但细细想来这一晃过得好艰辛。出身于富裕小康之家的我,从10岁起,屡遭变故,母死、父丧,姐亡,顷刻间失去一切,举目无亲,一贫如洗,入壮年连自由也失去,长达一万天之久。将近古稀之年才能行使铎职,却谣言四起,诽谤之词满天飞,有口难辩。古人说,世态炎凉,人言可畏,感受特深。

    然而每到自以为山穷水尽疑无路时,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使的手暗暗在牵引我,天主的援助及时到来,我深深体会:人生会绝处逢生。父母双亡,家产荡然,一无所有,无家可归时,我的堂叔祖父出现了,把我们姐弟接到他家中,待我们如他的子女。叔祖父去世,姐姐猝死后,陆纳英和荣德先两个人却向我说:“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姐姐,放心吧!”她们一直以姐姐般的爱来照顾我,直到她们离开人世。在保定监狱时,我改造生活中最痛苦的时刻,德国陶纳德DONATE的父母远涉重洋来探望我,从此照顾我,直到他们去世。一路风险,一路平安,我的一生几度绝处逢生。

    出生于公教家庭,受教育于公教学校,以后加入了耶稣会,天主圣神用圣书上的警句指导我,没有让我堕落。屡遭变故时,我想到的是,“万般皆虚,虚而又虚。”“VANITASVANITATUM,OMNIAVANITAS”(训1:2)在耶稣会初学时,由于初学神师的行为,我很苦闷,当时我记住了师主编的教导“AMANESCIRIETPRONIHILOREPUTARI”,以被人轻视、被人遗忘为乐。在监狱里,失去自由,想到福女圣三依撒伯尔著作中的一句话:“天堂是圣三,圣三在我心中,我就像在天堂一般。”我就以监狱作天堂,内心不断歌颂天主圣三,忘去了一切痛苦,其乐融融。

    刑满释放,回到教区,先任佘山修院院长,后又被选为辅理主教。我用以提醒自己的警句是:祂应当长大,我应当缩小,“OPORTETILLUMCRESCERE,MEAUTEMMINUI”若望(3:30)

    生命就是一连串的选择,选择的标准是什么?作为耶稣会士,我的标准就是“愈显主荣”“ADMAJOREMDEIGLORIAM”,只要为天主有更大光荣的事,我就去做。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的好友一个一个先我而去,快轮到我了,我现在不断向天主说:“主呀,请您让您的仆人安然走吧!”路:2:29。安然走,是我的意愿。

    既然深信世事全是空虚,那为何还写什么回忆录?近日国外写我的文章不少,流传颇广,其内容大抵与事实不符,有些内容是胡编的,也有故意诽谤的,对我无所谓,对中国教会却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不利于我们的神圣事业,若我不澄清,外界人士将认其为真实,几番内心斗争之后,决定写下这回忆录,让读者对这段历史有所了解。

    我1955年9月8日被捕时,上海公安局把我所有的东西,包括我的日记、信件、所有的照片及生活用品全部抄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释放回申,心有余悸,不再写日记,不再保留信件,写这回忆录全凭记忆,必有错误,尚希谅解,并请指出。

    金鲁贤

    2008年8月30日入耶稣会70周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