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一朵中国花  麦金源小传
    我们这朵吐着道德芬芳的奇花,是在中华民国的革命策源地——广州市——出生的。

    临终前他说“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和圣母玛利亚一齐升上很高很高的天国。那时候,我要救许多中国的青年,要帮助我们的民族获得很大的光荣。”

    这个十九岁的英挺青年,就在他一向敬爱着的圣母的领报日,被那位是他惯常呼号的圣神,把他的灵魂移于天国,永作中国青年的明灯。

    一朵中国花

    麦若望金源小传

    (生于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九日)

    (终于一九四四年三月廿五日)

    1.诞生

    我们这朵吐着道德芬芳的奇花,是在中华民国的革命策源地——广州市——出生的。麦姓,父名少章,母亲张氏,都是多神教的信徒,秉性诚实而重厚。一九二五年七月十九日,他们的家里第一胎产下了一对孪生子;其中的一个在出世后第十三个月便夭折了,剩下的那一个就是本书所纪述的主人翁,身体也很孱弱,从生下来的第七天起,一直害着病,不断的吃药,看医生;没有一天不令双亲替他的小生命耽虑着。

    满了四岁之后,侥幸病魔不再来蹂躏他了,可是他却闹着一种像小猢狲般的性子,终日不管爸爸妈妈怎样的规劝责骂,老是偷着机会从桌子上椅子上跃下来,好像这就是他唯一爱好的日常运动。一天,不知怎的,当他从桌上跃下地的时候,摔了一跤,竟跌脱了小手的关节。妈妈吓得什么似的,赶忙抱他去看医生;他呢,不叫也不喊,仍旧若无其事一般。当医生给他把关节托回原位,他单是“哎唷”的叫了一声,接着竟嬉皮笑脸地提起刚才那跌坏了的手,作势向医生示威;这一来,医生真不能不为之诧异了。

    我们的金源,从小就极端好动:动,也许就是他所以能够从羸弱多病的阶段转为结实活性的缘引罢。

    2.进学

    在六岁那一年,小金源开始入学了。

    广州市的圣希利达学校,就是这朵中国花沾受学校教育的第一块园地。

    这个时期,天主赋给他的聪慧是丰富的。对于一切功课,他都不难应付得头头是道,连英文的圣诗,也背得琅琅上口。

    七岁,转入中大附小。在一、二、三年级的几年中,他颇能专心致志,所以成绩很不错。但是到了四、五年级,求学的心志便散漫了,终日耽于嬉戏。

    每天上学所穿的衣服都是白色的,然而小金源每次放学回家,那套衣服总是满染了污垢,好像一个刚从矿洞里钻出来的小矿工一般。

    他的爸妈最不高兴他随地玩“玻珠”,但他最喜欢玩;后来因为妈妈严于“责骂”和“缴收”,在家里便不再见他带着“玻珠”了。其实他并不是决心不玩,讨父母的欢心;原来回家之前,他在路旁挖一个小洞,把所有的“玻珠”埋藏好;待上学的时候,再从那秘密的小洞把它带回学校去。

    3.大胆的远行

    一九三八年,战祸波及广州,小金源跟着家人,逃避到澳门来,在崇实中学附小继续高小最后一年的学业。

    有一回,他从澳门独自一人到陌生的香港,探问自己的爸爸。

    他搭的是夜轮,大清早便到埠了。上岸之后,他马上去一位父执的店子,打算请他带自己到对海九龙找爸爸。怎知维时太早,店里的人好梦正酣,小金源竟不得其门而入;他于是转意去找表兄。结果还是白跑了一趟。无奈何,他只有壮着胆,左探右问,独个儿到九龙找着他的爸爸。

    由于早上事务繁忙,爸爸不能陪他去游览这个是他首次接触的远东大商港,又因为深信自己的儿子不是凡庸之辈,便给他几块钱,叫他随便去游览。活泼好动的小金源,以十三岁小小的年纪,在一处陌生的街道如蛛网般的商埠上,居然敢只身乘电车游览全市,继又乘缆车直登红香炉峰(俗称扯旗山)哩。

    4.升学

    天主的慈目垂顾到这朵在异教的花园里渐次长成的中国花,认为它植到自己的仆人的手里了。

    一九三九年,他在高小学业后,便转入进教之佑圣母特别眷顾着的刚开辟了不久的鲍斯高纪念中学做学生。

    这间学校是世界著名的教育团体慈幼会所开办的,它授训和管理的措施,严密过一般学校。我们的小金源转学到这里来,环境为之一新;从潜移默化中渐渐懂得做人的本旨,而注意到个人修德和求学的问题。

    5.小领袖

    有一次,学科部的学生举行清洁运动比赛。时间一到,汲水的汲水,抹桌子的抹桌子,各级学生都忙个不了;可是初中一——当时是全校最高的——这一级,因为有几个同学故意捣乱,所以弄得一团糟。

    小金源的脾性是刚正的,他看不过眼了。

    “别瞎干吧!”他吼道:“做事要有条理才行,何况比赛呢!”

    那几个任性的同学,初时并不理睬他,可是经他接连恳切地发言,和看见一部分好同学拥护他的主张,便被屈服过来,听从他的指挥了。

    比赛完毕,他那一级虽然落选,到底还算有点成绩。

    6.改过的表现

    慈幼会办的学校,照例把各学生每周的操行和勤学的积分当众宣布出来的。小金源曾有过好几次稍劣的积分,自经学监和编者严厉地告诫过,使他痛哭了一场之后,他便着着实实的定下主意,改进自己的操行和勤学。

    一天,放学的时候,小金源在运动场上遇着编者。在请安的刹那间,偶不经意,他的书包落在地上,有几片字条从夹着的书本里飞了出来,只见纸上都是这样写着:

    “源,记着不要在课堂谈话,不然,便要再吃低劣积分的处分了。”

    7.可纪念的日子

    他只做过短期通学生,后来他的家人为使他能够专心向学,便叫他在校里寄宿。

    在校里,他看见信奉公教的同学们那种虔诚的生活,听见舍己为人的神职界所解述的教义,和直觉到那间学校几乎完全由灵迹的力量来支持;这一来,他对于公教的教义渐次产生了研究的兴味。他虽然还未奉教,却屡次朝拜或神领圣体、热心祈祷、敬礼天主圣神。

    他的信仰是自动成熟的。他体会到导师制对于个人教品力学方面的重要,和想跟别的公教同学同渡神修的生活,于是请编者做他的导师,每星期到编者的办事处——校长室告自己的罪。他是如此认真的,往往在告罪时感动得眼泪盈眶。

    他不但自己潜心研究教义,更把研究的心得公诸家人亲友,使他们也跟他一同认识,信仰公教。

    经过好几个月热心的准备,到了一九四○年十二月七日,无原罪圣母瞻礼望日下午,小金源取名若望,在慈幼会中华区会长毕少怀司铎的手中领受洗礼。下一天,初领圣体。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今天对于我可说是毕生最大的日子,因为是我初领圣体的日子哩。早起洗漱的时候,我十分小心,免致吞下些水到喉咙里。……开始放圣体时,使我回忆及年前初进学校的情形,那想到会有今天这日子啊!我缓步走到祭坛前,领受可爱的是我渴望了许久的小耶稣到心里居住。这时我心中勃发着无限的悦乐。出了圣堂,我着实感到今日的我和以前的我有着很大的差别。……”

    他很小心地保存着初领圣体那天所佩的白色臂带。四年之后,人家捡拾他的遗物时,发见它还是洁白如新的。

    8.谦让可风

    上面已经说过,我们的小若望生性是好动的,又大胆;小孩子的时候是这样,大起来的时候更是这样。在学校里,无论足球、篮球、排球、乒乓球、脚踏车、骑马和别的体育门类,他也喜欢参加。凭他那矫健的身手,不畏难的魄力,对于练习各门运动,都容易进步。可是他很好胜。在他初期所写的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到他坦白地记述自己为争个人或所属队伍的荣誉,是怎样地用取巧的或竟用野蛮的手段去侵害对方。但自经编者善言规劝过他,尤其在受过公教的洗礼以后,他的好胜心便渐次被谦逊的刻苦和崇高的意识铲除净尽,而养成一种不贪功、不甚求胜的谦让的精神。

    一天,小若望跟着编者和二十多个同学举行脚踏车比赛。他是老于此道的,看来这次冠军的荣衔是舍他莫属了。在角逐声中,小若望忽听后面有一个同学大叫倒霉,原来那人的脚踏车的机件生了毛病。当下小若望立刻把车停住,给他把机件弄好,才继续赶车追到前头去。怎知一忽儿后,又有另外一个同学闹着同样的事件;小若望仍然本着好心给那人修理。由于他这样勇于为人,结果把大有可以攫到手里的冠军荣衔牺牲了。

    小若望是极喜欢辅祭的,屡屡为了勇于辅祭而致牺牲了早膳。每遇大瞻礼日,同学们都愿意能够参加辅祭,可是人数过多了,辅祭者所穿的长衣便会不敷应用。小若望晓得这事,所以有时本该派到他辅祭,他也迟迟而行,或是在更衣室的一角跪下静静祈祷,不立即找长衣穿,故意让别的同学后到先取;以致为此弄到自己无法参加辅祭。

    又一次,小若望又是这样甘自落空,让别的同学获得辅祭的机会,竟给编者责骂了一顿。当时他在众同学前并不辩白,事后才到编者的办事处用谦逊的口吻,说明自己所以迟迟而行的缘故。

    9.管理得法

    因为小若望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对公众的事,热心尽责。所以校里的师长都很器重他,不时给他管理低级同学的机会。

    他曾司职过管理通学生的自修室。那时是夏季,天很早便大放光明,故此通学生早早就到齐了;他呢,有时因为跟着众同学在圣堂里逗留得太久,等到从圣堂里出来,自修室已挤满人了。不过,当他不在的时候,小学生们很少会乘机捣乱。人人都用心在温习功课;他回来,人人便不约而同的用愉快的态度欢迎他。这可见他管理得法的成绩了。

    暑假的时候,学校当局一面为济助贫苦的学生,一面为养成寄宿生克苦耐劳的精神,便参加澳门政府所举办以工代赈的运动,遣发留校的学生到螺丝山去挑坭。那批学生(其中也有他的两个弟弟)上工、放工、分发工值等事都由小若望负责。经过整整的一个暑期,绝没有人说过他办事不公道或偏私的。

    10.抓着劝人为善的

    一个下午,放学后,小若望看见一个同学很迟的才从自修室里走出来,于是上前问他道:“为什么你这时候才出来呢?”

    “我留堂。”

    “为什么留堂。”

    “因为我没有图画簿。”

    “好,你现在去朝拜耶稣吧,回头来我给你一本图画簿。”

    那个同学看看钟,只还有一刻钟游戏的时间,起初迟疑着不愿去,后经小若望三番四次的劝导,终于进了圣堂朝拜天地的君皇。事后,小若望果然送了一本图画簿给他。

    在他的日记里,我们还可以找出两则类此的行事:

    “……我管理着的自修室里,有一个小学生,他母亲在家里靠做针补过活,生活很是困苦。他在自修室老是喜欢谈话。今日他说没有写小楷的笔和没有习字簿,频频向别人借用;我这时候刚巧有一枚两角钱的钱币,便给了他到贩卖部购买,顺便利用这机会劝他守规矩。果然今天他没有跟别人谈过话,盼望他以后也是一样。”

    “……有一个学生,他的性情很暴躁,但却是忠实的。我每天都找空劝他几句,现在他已不像从前那末任性了。今天他说没有西文习字簿,我便很乐意的自动送了一本给他。”

    11.气度宽大

    麦若望从小时便立志日后要做伟大的人物,他这种志向并不是建筑在虚幻上的。他有过人的聪颖、胆量;富于进取、牺牲的精神;这都是足以使他成功为伟大人物的特质。另外,他在公教教育的陶冶下,还养成一种宽大的气度。

    有一次,他跟同学们比赛篮球,对方的一位球员因为嫉妒麦若望的投篮技术,所以每当他跑过来投射的时候,便故意用脚狠力的踏在他的脚上,使他不能投中。麦若望明知他的奸谋,不过努力遏制住自己的反感,以忠恕之道还报他。这事给一位新同学在旁看见了,深被感动,此后很敬重麦若望。

    12.勤勉

    有些青年,徒待着自己天资较高,对于学业方面,除了临近考试的期间加紧用功外,平时多是存着得过且过的心理。我们的麦若望,自从经过公教教育的洗礼以后,一直都不是这样,不论在考试期中或是平时,他总是孜孜不倦的修习各科功课。

    每天早上,把被褥整理好之后,他惯常借着宿舍内的灯光(这是一种不适宜看书的暗淡的灯光)来温习各书,尤其是英文课本。

    当慈幼会接办粤华中学的初期,那些中学寄宿生晚上仍旧在鲍斯高纪念学校住宿,早上却列队到粤华学校上课。麦若望在往返的途中,因不想荒废光阴,便常常设法引别的同学跟他讨论课里的问题。

    13.果敢与刻苦

    一天中午,某同学叫麦若望召集几位排球好手出场作友谊赛;可惜,那几位球员都推却不愿出场,弄得麦若望也灰心起来。但他心里总觉得不服气,认为这样便罢手是懦弱的行为;于是另找几位技术较差的球员帮忙。虽然因为这些球员是乌合之众,败给了对方,但是能够不受那几位所谓排球好手的挫折,他的心里又觉着痛快。

    一次,在弥撒中,神父正在讲道理,麦若望在祈祷室后部预备告解。他看见一位异国人坐的样子很不雅观,便秉着多明我·少维豪的那种谏诤的精神,毅然上前叫那人坐端正点。结果那人听他的话。

    麦若望因为是活泼好动的人,所以食量颇豪,而且进食时免不了狼吞虎咽。自从皈依公教后,他深明节食对于避罪修德的关系,有时为克制自己的私欲,有时为自责所犯的过失,便限制自己每餐只吃两碗饭,吃时要细细咀嚼。有一次,下过自制的主意后,私欲诱他几次要舀第三碗,他立刻决然地把碗放下。

    有一天,早餐之前,麦若望觉着肠胃有点不舒服,便到疗养室里请管理员给他一服泻盐。恰好那里早已有几个学生皱眉苦脸的捧着这种苦剂嚷着难吃,麦若望却把泻盐拌在粥里,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眉毛皱也不皱。

    14.贞德

    贞德是道德的皇后,是人类立德的桥梁。没有它,无论谁,也无论他曾修养了多大的道德,总不能安然抵达天国的福岸。

    它对于青年人更重要,它简直就是青年人精神的和肉体的生命财宝。麦若望明白它对自己现世与永世生活的利害,所以一直兢兢自守,生怕把它失掉了。他一面敬礼圣体、圣母玛利亚,凭祈祷来加强自己克制罪诱的力量,一面努力避免一切可能使它失落的机会。他固然不敢看那些带有反贞德文字的书籍、报纸,就连与同学交往,也绝对不太亲近,省得引起私爱之心。有一次,他把一张美丽的圣徒小画像赠给一位同学,那个请他在背面写一句留念的说话和签个名字。

    “不必多此一举了。”他说。

    “写给我吧,不然我便不要了。”

    他于是把小画像拿回,以后那个同学再没有见他送过来。

    另外一次,他为多学点英文,便结识了一位不同级的同学。在一个机会上,麦若望同样赠给他一张圣徒小画像。

    “写句留念的说话给我吧”

    “你等着。”麦若望回答。

    等着,等着,直等到他死了还没有写过。

    15.意志的牺牲

    粤华中学的宿舍设立了以后,麦若望便跟着别的寄宿同学从鲍斯高纪念学校迁进去住宿,只有在例假日回母校走走。一天,他回到母校,同学们正准备足球比赛,便极力请他帮忙,他也很想效力,于是向编者讨请参加。编者因为见他足痛未痊,所以不肯答应。当时他感到非常失望,眼睛给一层泪幕掩住了,很刻苦的咬着拿在手中的帽子。——他终于没有出场与赛。

    16.小提琴的故事

    麦若望除了运动之外,还很爱好音乐,多年来,他都当着母校的军号手。对小提琴,他也下过好几年工夫。一九四一年杪,他在母校和别的三个同学,投在名作曲家司马荣神父的门下,学习小提琴。

    “万事起头难”,初学小提琴更是一桩难事。但麦若望抱着铁一般的意志,不但个人战胜了一切学习上的困难,更鼓起了其他三个同学的勇气,专心致志。越年,这四位小提琴我伙伴逐渐的失散了;首先的一个因事回乡,第二个因病辍学,第三个转入修院,只有第四个依旧努力的继续着,那个就是我们的麦若望。

    这时候,恰好是慈幼会接办现下的粤华中学,鲍斯高纪念中学高中部的学生都要迁到粤华去。麦若望在迁学后,便不能不中止学习小提琴的事了。若在别人,一定不了了之,但他是富有励进精神的,便自动请求新校的长上,准他每天抽半小时练习小提琴;当然这个时间是不能在上课或自修的时间内抽出来,而一定要在运动的时间内想办法的。试想想吧:麦若望生性活泼好动,他只好果敢地去践行而已。事实上,以后每当他运动到兴高采烈的时候,便毅然中止一切,跑到一间静寂的房子,拿起小提琴来练习。

    司马荣神父是在鲍斯高纪念学校住宿的,麦若望请他每星期一次到粤华纠正自己在奏法上的错误。有时神父忘记了,或因事不能来,那末,在下个星期日的早上,麦若望乘着返母校参与大礼弥撒的机会,便带着小提琴到教师的跟前补习。他习惯了,每在练习之前必定和教师念一遍圣母经的。有时教师分心忘记了。催麦若望开始练习,他就很严肃地回答道:“还没有念经。”

    麦若望是如此用心学习小提琴的,就在去世前几天,发着高热的时候,仍然拿着小提琴练习。

    17.恶病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七日上午,麦若望在粤华中学上课的时候,忽然觉得头晕眼光,但他并不做声;直至下午,觉着实在熬不住了,才请求教师——苏冠明神父——准他在堂上伏案休息,老师叫他最好坐手车返母校调理。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支持得住,竟没有坐车,只步行到母校。

    那天,他单是觉得忽寒忽热,便认定是疮疾复发。

    深夜两点钟了,编者正熟睡间,忽听得叩门声,起来一看,原来是麦若望;他说口渴得很厉害,又想在早上领圣体,特来问问是什么时候。编者摸摸他的额头,热得几乎是烫手的。

    翌日,医生来了,也怀疑麦若望害的是疮疾,便叫护士替他取血检验。

    多么可怜!护士把针刺进他的手指四五次,竟没有取着一滴血。

    编者在旁看着,心里也觉得不忍,怕他难受,便勉励他跟着耶稣熬点苦;他果然始终没有叫苦过。

    护士取着血之后,当场检验,见着并没有疮菌,医生便立刻断定麦若望患的是肺炎病。

    18.意识高洁的表现

    看在麦若望一向的善行,编者便给他特殊的照顾,安置他在一间给神长设备下的卧室里调养。

    此后的几天里,麦若望真的像进了炼狱,备尝病苦的纠缠。不过,他一直抱着勇毅和乐观,坚忍地熬受一切。

    在高热的灼烧而致谵语昏迷的光景中,他从没有讲过一句反贞德的或不正经的说话。

    “搭飞机到罗马去!”——“骑马!”——“赛球”——“妈!妈!”——唱圣歌,高声诵经,叫在场的人跟他祈祷;把自己的病苦献给天主,为教宗、为家中的父母弟妹们。……这一切,就是我们的麦若望在缠绵床席间的生活表现。

    三月廿一日的黎明,编者到病房看护麦若望。突然的,他坐起来,睁眼瞪着病房的一角,接着用手指住那边说:“来吧!来吧!即使你们一齐来我也不怕,拿破伦说过:人类在天主面前,好像一些蝼蚁在狮子的面前一般。你们在圣母面前,也不过像几只蝼蚁罢了!有圣母在这里,即使你们一齐来我也不怕!”

    接着他又高声唱道:

    “我圣母!百战百胜后!破邪魔,灭地狱群丑!……”

    另外一次,他诚挚地说: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和圣母玛利亚一齐升上很高很高的天国。那时候,我要救许多中国的青年,要帮助我们的民族获得很大的光荣。”

    19.终傅及临终圣体

    当麦若望神志清醒的时候,编者对他说:

    “若望,我先给你进教之佑圣母降福,然后给你傅病人的圣油。”

    编者说时,还以为他未必能够明白这话的意思,怎知他的答话竟大大的出乎编者的意料。

    “我快要死吗?”他答,“啊,好罢……也许是。”以后便平静地等着。

    ——因此圣油,天主以满充爱情的仁慈,饶赦你视觉所犯过的诸罪。亚孟。

    ——因此圣油,天主以满充爱情的仁慈,饶赦你听觉所犯过的诸罪。亚孟。

    在行傅圣油礼的时候,编者所念的祷词,不论是拉丁文或是华文,麦若望都能清楚地回答。

    “金源,一会儿耶稣就来了,祂要到你的心里,你应该热切地欢迎祂,领受祂,朝拜祂,感谢祂,奉献自己所受的痛苦。……”

    编者讲过这些说话,退出病房;不一会,陪送圣体的铃声便在房外的甬道上发响了。

    一听着铃声,麦若望的脸孔便浮着忻悦的表情。他独自热心地念过拉丁文的悔罪经(Confiteor……),才领受临终圣体。

    20.永生的始日

    三月廿五日,圣母领报瞻礼,麦若望的病势更见沉重了;上午十时左右,他的亲友都到病房和他诀别。快近下午一时五十分,病房的内外都挤满了人,好像是天主叫他们来作见证似的。那时候,病者正在剧烈的痛楚中挣扎着;忽然,他举目向天,伸天双手,笑了笑,才垂下来;继而又紧握着他胸前的苦像,他的指甲已呈现着紫黑色,他笑了三次之后,便暝目长逝了。

    这个十九岁的英挺青年,就在他一向敬爱着的圣母的领报日,被那位是他惯常呼号的圣神,把他的灵魂移于天国,永作中国青年的明灯。

    21.死后的花絮

    麦若望归天之后,他的遗骸入了棺,便安放在圣堂里。

    他生前是圣若瑟庆礼院的热心管理员,很得该院各孩子的敬爱,所以在出殡那天,全院百多个孩子都自动来参加殡仪。小孩子的天性是畏惧死人的,然而他们这回见了麦若望的尸体,人人都定睛细看,好像被死者的遗容吸引住了一般。要不是因为人数过多,太拥挤,应该列队经过尸前的话,他们定会停足向死人注视久一点哩。

    此外,参加送殡的人,有死者的亲属,粤华中学的师长和多位同学,鲍斯高纪念学校、慈幼会备修院全体员生和十多位外宾,排成一队很长的行列。

    天洒着毛毛细雨,使坟场上呈着一片凄凉的景象。编者对参加殡仪的各人致词:“……麦若望的肉体虽然死了,但他的善表却永远生活在我们之中,相信他会感动许多青年取法他……但他的善表将会变成一座光荣的坟墓……”编者只说了这几句话,两行酸泪已夺眶而出,悲梗得不能成声了。

    死者的级主任(高中三)叶深先生,也作了四首七言悼亡诗在墓前哭诵。

    在一阵震人心弦的哀号声中,那盛着我们的麦若望的遗体的棺木,徐徐放到土坑里,给纷纷投下的黄土掩没了。

    ★  麦若望金源的日记二十五篇  ★

    注:麦君的遗件中,有日记四本,共数百页,另有省察小册和默想随笔等。现撷录一小部分,俾读者能深一步认识他的内修生活。

    (一)

    早上六时三十分起身。洗漱的时候,某同学给我贺年,我循例回敬他,谢他的好意,并且给他一些糖果,他旋即走开了。我继而自想:今天是(一九四○年)元旦,应该要特别乐观,若果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当容忍。怎知自吃过早膳,心中就觉有点怏怏不乐,我尽快力用今天的善念压伏了它,才得使心境舒畅过来。

    (二)

    钟声在六时三十分响了,我一听到这命令,赶忙爬起身,走到洗盥室去。……还未穿好鞋,管理员就拍了一下手掌,催促我们出宿舍。“做事迟钝”!我脑海里这样想道。倘若在军队,早上起来,穿衣的时间单是五分钟;而我在宿舍的时间足有半点钟,还不够,将来要投考空军时,怎行呢?此后我要好好地支配自己的时间,做事要敏捷些才好。……

    从宿舍到圣堂时,因为我是最细小的一个,排在最前走,但那跟在我后面的同学却越过我的前头。我叫他转回后面,那知他不独不理会,反而气我。我这时真想上前去打他,但是记起校长的训话——忍耐他人的侮辱——于是放过他了;但后来总是觉着不服气,便赶上前撞他一下。这毕竟是自己涵养不够!……

    本来我每天早上都有神领圣体的(因为我还未能实领),但是今早我却不想领;我有罪在身——偷看书,恼恨别人——怎好行这种神工呢?然而转念,今天我要去见校长,所以又改意神领了;而且恳切地求亲爱的小耶稣进我心中,加增我的神力。

    (三)

    早上,到自修室后,忽然想起这个星期还没有给母亲写过一封信,于是写了一封问候信,并请她在家严厉地管束弟妹,因为他们的考期将到了。

    上国文堂时,教师叫默书,我对于所默的那课全无把握,因我不曾熟读。某同学比我先交卷,他见我默得这样慢,就偷偷地把这课书揭给我看:同时,有另一个同学也拿给我看,但我都拒绝了,以实行我给母亲许下的。

    下午上葡文堂,因为好讲话,给监导神父斥责几句,使我十分惭愧。我从前不是立意守好校规的么?现在我要用什么方法来罚自己,以补回这次的过失呢?我立定主意:晚饭时将自己的菜减去一半给别人吃。

    七时半,我们明我队和陶英光队要赛乒乓球。我们那位先锋存着轻敌之心,竟致败北;我被排在第二对,开球之前,我效法圣鲍斯高神父,每作一件事情,先念圣母经一遍,求圣母帮助。有许多球赛本不是我的能力所能招架的,结果却以二对零获胜了。

    (四)

    下午,我到圣堂去学圣洗道理,路上遇见级主任陈先生,心绪有些冲动,便停步向他请问:“我以前考地理时,曾偷书看,先生宽恕了我吗?”接着我又恳求他:“此后应该提醒我,因为再过一个月,我就要领洗了,为着要预备好我的心,此后我若有不合规矩的或不妥当的行为,请先生随时指正我,原谅我,教诲我。”

    (五)

    早膳时,幸能略为克苦,只吃了两碗红豆粥;这在私愁看来,确是十分吃亏的,可是我在昨天曾这样的给吾主耶稣应承过,便不能不如此实行了。

    (六)

    上童军堂时,老师休个别口试,我便抽一点空闲读公教报。在激流言论中说,有一个青年名叫安东尼,被一位慈祥的神父感化了之后,竟成为一位极其热心敬主、勤学的青年,为青年学生之模范。但是他舍不得世俗的快乐。神父对他说:“吾主耶稣十分爱你,你却掉头不顾,因为你太爱你自己。但你只想对你所舍弃的,却没有想到你真正的需要;这不是太自私,太愚昧吗?”

    源,你的心和这位青年的心是一样的。现在既然明白了,还不赶快决定吗?天主,我不是不肯答应您。但是家庭的责任将来交给谁负担呢?盼望您光照我的心灵,使我随着您的圣意去行事吧。

    (七)

    凡是一个希望修到成全的人;应该要具有愉快的心情,宽容的态度,真诚的人格,坚强的毅力,同情的情绪。另外更要有正直无私的精神,可以令人信赖自己,并不自私自利;待人谦恭客气,有知恩感德之心,有自立的本领,有谋生的技能。无论对任何人须乐于帮助,而且还须具有热爱天主的心情,这才得有所成就。

    (八)

    奉献给天主的,最好就是改革自己的毛病:

    一、不要骄傲,别人论及自己短处,不要立刻呵责别人。

    二、克苦自己,不要贪饕。

    三、在朝拜圣体时要十分热心,不要在圣堂内闭口不和小耶稣谈话。

    (九)

    一阵剧烈的爆竹声把我从梦中惊醒,那时正是深夜十二点左右。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送着快要消逝的残年,迎着一九四三的新年。我一面感谢天主,在过去一年中所赐给我的恩典;另一方面,就将这新年奉献给天主;凡是我所言、所思、所行的一切,都是为祂的,并求祂降福我及我的家庭内的父母弟妹,毕会长和代父。

    早上,我穿上整洁的衣服,和父亲送给我的新鞋,为的是使我记得:“从今以后,凡事均应和旧年不同了,前进呀!”我在望弥撒时,把我的主意对我亲爱的小耶稣说明了。

    麦若望金源呀!祝你今年有着坚强的毅力,向着道德和学问的道路迈进。

    紧记着:天主、圣母和圣神,就是你真正的老师!

    (十)

    昨晚肚里闹了事,今早更觉厉害,乃告假一天。我整日在床上都是温习着功课,这真是数月以来对我的温习最充足的一次了。我虽然有病在身,但我把它献给天主,倒搏得心灵上不少快慰。

    (十一)

    今天最令我喜欢的,就是当我管理自修时,有许多平时不去望弥撒的通学生,给我逐个逐个劝他们一回,于是整个自修室的学生,都到圣堂望弥撒了,单独留下我一个在坐着,这可不快乐吗!盼望我将来去救世界人类的灵魂时,也能得着这样的效果,人人都能够走进天堂去赞颂耶稣。

    圣体会的监理对我说:“下星期你要到望德圣母堂去帮助管理庆礼院。”

    麦若望,这就是一个给你行小宗徒的工作,传扬我主伟大的慈爱的好机会了。

    (十二)

    午膳后,和管理员、同学们着手清理校舍,从正午一点工作到两点,已感到十分疲乏了,而收效却不很大。我想及那些劳工度日的人,他们整日工作着,怎样的辛苦,然而也不过是求得一饱而已。但那些实业家,商家,或政治家,每天仅工作三数小时,即可丰衣足食,这是什么缘故?无他,知识的差异罢了。犹忆父亲从前训诲我说:“你将要做坐车的,或是做拉车的,这事我任你自择,权力操于你手,若要做坐车的,则须劳力求学,以加增学识。”这些说话,今日犹盘旋于我的脑际。

    (十三)

    清晨起身之后,忙着跑到洗盥室里取脸盆洗衣漱,怎知漱口盅和脸盆均不翼而飞,给鼠窃偷去了。当下,我既奈何他不得,惟有把这事献给天主罢。可惜的还是这个偷东西的贼的灵魂和肉身哩!他这种行为,虽或因为贫窘所致,但习之既深,怙恶不悛,罪戾必因之而加重;倘一旦失手被擒,那还有脸见人吗?不怕受罚坐牢子吗?沉思有顷,我真不禁替这个窃匪的前途太息不置……如果人人晓得努力敬主修德,又有谁会作此卑鄙的勾当?如果自己学问渊博,才识过人,又何处找不着适当的职业?何况现在国家正当急亟需才之际呢!源,努力求学,虔事真主,预备你的将来吧!

    (十四)

    上午上课的时候,可恶的肮脏的念头,像潮涌而至,我惟努力克制着,以献给圣母。正午朝拜过圣体之后,上课时,便觉的攻势减弱了。这正足以表示朝拜圣体有何等的力量。源,记着吧,圣体就是你生命之源!愿您一生不离开圣体,这样,前途才得光明啊!

    (十五)

    清晨,母亲哭哭啼啼地到来,告诉我敏华妹的噩耗,于是我随着她到国家医院殓房。一见敏华妹的尸体,我不觉天性感动于中,涕泪交流,悲痛不已。因为她在生的时候,我对她很冷漠,很少以兄妹之情待她,不大爱抱她,逗她欢笑,现在后悔已无及了。

    次日,回忆起亡妹时,又不觉悲从中来,心酸不已。

    (十六)

    主日,是本校主保圣鲍斯高瞻礼。这天适值派到我辅弥撒,那时我决意将我的心灵献于天主,并求圣鲍斯高代我转求,使我能够努力向善,效法他的善表,步武他的后尘。鲍圣成全我吧!下午,圣像未出游之先,我有所感触,觉光阴过渡得真快,为不致虚耗时光于闲散之间,便急急忙忙和聚谈着的同学分手,走进圣堂,跪在一角,把心神收敛一下,立定一个不妄耗光阴的志向,并且好好地度过这一天,不辜负上主赐给我们这高兴的日子。

    (十七)

    今天是一九四三年的除夕,我省察一回,看看自己在这一年里的学业与操行有没有进步。省察过后,觉得这年来无善足述,反而比较往年退步了……

    对今年我应该下个励进的主意:

    一、对于论及天主和圣教会的各种书报,要勤于阅读。

    二、对于学业方面的需要更大的努力。

    三、尽量克服骄傲的心,以陈基慈院长神父和苏冠明神父为我最亲爱的朋友。

    四、有要负责心,即使付极大的牺牲代价也不应计较。同时还须努力的帮助别人的灵魂和肉身。总而言之,无论在什么光景中都要具有守秩序的和有条理的习惯。盼望得着天主的帮助,圣母和圣神的光照,在来年能够有很大的成就。

    (十八)

    今天是一九四四年元旦日,早上,众同学还在梦中的时候,我就将我的心灵,配合着圣母的爱情,将今年所做的一切,完全献给天主,希望我不会虚渡它。下午,神师仍命我克制自己的脾气。

    (十九)

    今日在庆礼院中,我始终如一的努力尽自己的责任,以帮助别的小朋友。虽然不十分完善,但相信较以前好得多了。以后仍须更加谦逊和努力。

    人家为民众谋利益,我就不能么?我也应该为民众效劳。

    我要把自己的私心一概抛诸脑后,决意替人类谋幸福。

    (二十)

    上午比赛篮球,我级对高二,在开场时,我所抱着胜利的希望是十分厚的,不料我被对方困得技无所施,致使我级的锐气逐渐的消沉。——我当然不会灰心的,当其时,我平日的忿怒脾气又发作了,几至与某同学发生冲突。幸而心中籍着短祷的帮助,还能克制多少。现在想起当时的光景,我和一只野兽又有什么分别?肆意咆哮!假若圣母和耶稣在旁,这事简直就像一枝箭刺进他们的心了。

    (廿一)

    今晚我的心中感到十分忧愁,总是不快乐,大约这是显出我的行为又退步了。那么,从今以后,要克苦自己,多些努力和勤奋读书!好,努力吧!不要再担忧,应抱着愉快的心情向前进!主,不要离开我。

    (廿二)

    今日下午在庆礼院,亦相当的尽力,但可惜未全尽小宗徒的伟行。

    第二堂的时候,没有上课,于是叫某同学来训诫他多少,盼望他能做成一个有用于社会上,因为我觉得他的性情改变许多了,望圣神光照他的明悟吧!

    (廿三)

    过去的数星期内,我的灵魂上实在起了很大的波动,但我仍旧暂且容忍克制着,以待至避静时期,才决定我的将来。圣神光照我吧!今日很可惜的,在上课时,没有力量鼓起勇气,致令魔鬼侵入,扰乱我的心。这不行,努力!

    (廿四)

    神师教训我应努力修养谦逊与克苦自励的精神。……在庆礼院里,今天似乎不大愿意工作,但以克苦的精神,终于完成多少任务。

    晚上,圣体降福后,众同学离开圣堂,只有我一个人在书柜旁收拾经书。抬头望见供在祭台上的鲍斯高神父的圣髑,在两枝烛光之下发出光来,这不由得令我跑在它的面前求他,……然后吻圣髑一下。转头看看,见祭坛侧挂着的圣体灯,闪闪地亮着。不知我几时才能离开可恶的世俗,常伴着吾主耶稣在一齐呢!

    (廿五)

    ……死亡会猝然而来,但也会延长到几十年之后方才来。在我个人方面,感觉天主所要赐给我的,不是一个短促的寿命。

    倘若祂给我在这世界过渡长长的生命,我应把全部时光用来替祂服务,勇敢地冲破魔鬼所设的阻扰;修德立功,博学致知,为国家为人群干些有益的大事业。

    倘若天主的圣意不是这样,那么,我仍须同样的努力,躲避罪恶,克服我的毛病。……

    启

    本书作者陈基慈司铎,月前赴北平办学,据其最近来函云:北方学子,对此南中国热心青年——麦若望金源——之行事,甚感兴趣,嘱本馆多寄此书应市。惟本书于再版后,不数月经已售磬:既以购阅者众,故在印务繁忙中,亦赶紧第三次付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