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谁领导这个世界

这以后,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自由:新的、广大的、欢悦的自由。
   发现我自己是空无,不对任何人负责,是一个无关重要的人,这给我孩子度假似的喜悦。
   夜里,我睡不着。我走出岩洞,在星光下,在广大无垠的沙上走。
“我的天主,我爱你;我的天主,我爱你。”我向着天空大喊,声音穿过黑夜奇异的寂静。
   走累了,我就在沙上平躺下来,注视着满布星星的苍穹。它们变得多么亲切啊,这些星星。沙漠使我和它们非常亲近。经常露天而宿使我知道它们每一颗的名字,一颗颗都认识它们。现在,我可以分辨它们的颜色、大小、位置和它们各自的美。我知道它们的方位,而且还能凭这方位算出时间来。天鹅星座似乎在和亮得像钻石似的牵牛星密谈,细细小小的人马星座和海豚星座却在那里专心倾听。当珍珠星逐渐消失在西方时,飞马星座带着它随从的串星从东方升起。
   我把目光转向仙女星座。夜空清朗,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星座的星云。这是离地球最远的星体,足有八十万光年,但在天空清朗时,肉眼仍可看见。在这些星云和地球之间,是大约四光年,约两个月的时间才传到我们肉眼里的半人马星座。这就是为数四千万的星群所占据的全部空间。在这么大的闪亮星群里,我们的地球只是其中的一小颗而已。
   在仙女星座的星云以外,还有千千万万数不清的星云和星座,是我们肉眼所不能见,但是天主造的。
   不错,耶稣说:“去使万民成为门徒。”但他也说过:“没有我,你们什么也不能做。”不错,圣依纳爵曾说:“抱着什么事都得依靠天主的信仰祈祷。”天主是这个有形宇宙的创造者,同时也是人的宇宙创造者。他管理教会,就好像管理星星一样。如果,在他的爱中,他愿意使人参与他救赎的工程,人可以参与。但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而且有很明确的限定。这力量与天主的大能相比犹如电线和电流的对比。
   我们是电线,天主是电流。我们唯一的能力就是让电流在我们之内流通。当然,我们也有权在开始的时候拒绝通电。如此而已。
   因此,我们的形象,不是一根支撑的柱子,而是一根可通电的电线。
   但,电线和电流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电线也没有理由变得很自足,虽然它可能有最高的通电量。
   认清世界的事事物物,就好像天空的群星一样,都掌握在天主手中——因此也就是在很安全、慈善的手中——是正确的思想。这思想能给任何带着希望看将来的人安慰。这是信仰、喜乐、希望和平安的根源。如果一切都在天主的引导和支持之下,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为什么还这样忧虑?好像这世界就在你、我和我们的同伴手中一样。
   然而,要对天主掌管世界大小事务有真正的信仰是很难的。拒绝相信这事实总是我们一生所必须面对的、最严重的诱惑。
   整部圣经就是这个事实的最好证明。基本上说,天主的选民以色列的全部历史,不外是一群人,不断受到天主的垂问的过程:
   你们相信我吗?我是亚巴郎、依撒格和雅各伯的天主。我就是那位天主,以一双强力的手把你们从埃及的奴役中带到福地来。我曾用天上的神粮滋养你们,我曾从石头中瀑流出水来给你们喝。为了你们,我击倒了无数人的长子,也为了你们,我击倒了无数的国王。但你们用什么来报答我给你们行的这许多奇妙的事呢?用什么报答我给你们不断地助佑呢?你们为自己造了木的和银的偶像,你们背叛了我,你们的天主。
   你们不但不崇拜创造你们,无数次把你们从敌人手中救出来的上主,反而在山之巅、在神圣的森林里,你们给奇奇怪怪的神祇烧香。那些一无所知一无所能的神祇,他们有手不能摸,有脚不能行,有口而发不出声音。
   以色列的历史,也是我们的历史,永远是真的。我们也相信天主,但,我们也把信赖放在有能力的人身上。我们相信他们的劝告,更相信这世界的大小事务,付托在他们手上就安稳妥当。就是对这些人,我们发出我们的祈求。我们相信天主,也向他祈祷。但,我们却深信许多的灵魂是由那些伟大的传道者归化的。如果我们有这些念头,当我们为天国的发展祈祷时,我们的祈祷是无效的,这好比一个明知会被忽视的请求。
   就这样,在一个奇异的天空之下,我们这些可怜的灵魂继续活着,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信仰和不正确的情感之中。在天主与世界之间,有的是一片混乱的渴望、矛盾和妥协。
   只有天主是一切,也只有他知道而且能做任何事。这是真理,通过我自己的信仰,我一天比一天对这真理有更深的发现。
   唯独天主管理这宇宙,唯独天主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也唯独天主能归化中国。
   为什么我们要勉强负担那不属于我们的责任?为什么对回教徒不能发现基督而感到惊奇?为什么对我们千千万万兄弟们因信奉佛教而感到精神满足的情形觉得不安?适当的时机会来的。但,无论如何,那责任一定不在我。
   天主对整个世界是不是有一个统筹的计划?对所有的人是否都备有一部神圣的历史?一切的发展是否都向着某些目的?
   亚巴郎除了生活在希望和期待中之外,并没有机会认识基督。但这并不足以成为他失落的理由,他当然更不会因此而被天父忘记。天主降生为人的时机还未到,如果耶稣在他当来时来了,却不在这以前或以后来,这一定是在上智的计划之内。只有天主的计划才是重要的,人的计划,如果能和天主的计划一致,才算有用。
   应该将天主而不是将人放在第一位。如果不是天主自己决定在那个时代,通过她而降生为人,玛利亚可能就至死也没有机会见到基督。
   如果不是耶稣在那时来召叫他们“跟随我”,这群加里肋亚人可能依旧捕他们的鱼和继续到圣所里祈祷。最主要的是:我们应该在信仰中学习仰赖天主。这种态度是很不容易保有的。这一种“仰恃”而不“筹划”;这种对上天的追求;这种事事保持静默,是我们所必须学习的、最重要的事务之一。
   然后,我们受召的时候就会来,那时,我们必须宣讲。在收获的时节,我们的手要因不断的付洗而疲乏。但即使在这个时候,我们也会发现,我们只是实现这一切的工具而已。最不平常的是:天主竟用这样没有意义和没有价值的人做工具。
   我还不想讨论这个意义的问题,因为还有一个问题等着,虽然现在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文不对题而且也显得缺少信德。
   “祈祷或行动?静止或活动?入世或把教会当做避难所?”你看,像这样,当人坚持要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时,我们岂不又回到一开始的情况吗?人的好奇心总是比他听从天主的意愿强得多。
   然而,现在我已倦于争辩,也再不想辩论。我对于语言使人信从的能力已失去信心。
   在这些非洲的星星之下,我静默。我只想崇拜我的天主和救主。
   但对于一些写信到这里给我的青年人,我必须有所答覆。他们的信实在也触及问题的中心。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也遭受过痛苦。即使是对他们,我也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爱,任何事都有问题。但爱对于一个能实践爱的人却不是问题。
   因此,我只能说:“把爱活现出来,让爱整个的拥有你,它会指示你当做的事。”
   爱,就是天主内在于我们,它会给你指示前路。它会告诉你:“现在跪下”,或是“现在,离开。”
   爱使一切有价值。爱使人一面充分意识到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照顾,一面还能一小时又一小时的跪在这里祈祷,并深信这样做是有意义的。爱也叫我们能从爱的观点,正视我们在改造世界和去除罪恶与痛苦的无能。
   人的行动应由爱决定。爱给分裂带来团结。
   爱是默观和行动的综合。爱是天堂与世界、天主和人的交汇点。
   我体会到行动不受限制的满足,和在使人眩目的沙漠的宁静中,度默观生活的喜悦。
   让我重覆圣奥斯定的话“爱,然后做你想做的一切。”不要挂虑你应该做什么,但挂虑你应该怎样去爱。不要不断地查问天堂是怎样的,更不必一无用处的问:“我应该采取什么行动?”只是集中精力去爱。
   通过爱,你会发现什么对你是最好的。在爱中,你会听到那“声音”。你会找到平安。
   爱是法律的满全,也是每个人生活的规则。爱是每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所有美善的动机。
   “爱,然后做你想做的一切。”
   这是关键:当我在爱时,我就不能为所欲为。
   当我在爱时,我就变成了爱的囚犯。当爱以天主为对象,尤其是以一个被钉的天主为对象时,它的要求是严格的。我不再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我必须照耶稣的意愿,也就是父的意愿行事。
   当我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时,我就已经完全实现我在世上的使命,我就已达到人可达到的最高境界。
   天主的意愿,就是治理这个世界。转动这些星星。使万民归化。施予生命。从死亡中带来胜利的力量。
   天主的意愿把亚巴郎,我们信仰之父,提升起来。召叫梅瑟。启发达味王。预备玛利亚。支持若瑟。使基督降生为人。要他牺牲。建立教会。那是天主的意愿:继续救赎的工作,直到末日。
   天主的意愿,当时机成熟,他们已借着善意和善行,属于他无形的存在时,他会把他们一个个地叫进他教会有形的团体里。只要你是在实践天主的意愿,无论你是在沙上崇拜他或是在课室里的教员岗位上,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那是天主的意愿,督促你去寻找最穷苦的人,把你所有的财富捐出来,或出发到遥远的地域去,其他的一切,对你又有什么重要呢?甚至如果你是受召在大都市里建立一个家,在都市里找一份工作,你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他的意志是我们的平安。”单德(Danta)说:“这种说法可能最会带出我们深深仰靠天主的重点。”